2024-10-18


骑墙记

每天不论回来多晚,总要陪狗转一圈,早晨也要早早里陪狗转一圈。我因为有一个养鸡场,正常人的思维就要养一条狗。就这样养了一条狗“黄小白”,感觉一条狗太孤单,又向人家要了一条“白加黑”。自从鸡场开始产蛋,每天要去卖鸡蛋,会累一点,就会感觉到了狗的麻烦。有的时候出去溜狗时就想:回不来才好,被人抓去才好,甚至想卖了吧。每天自己都不知道吃什么时,还要弄一口给它们吃。但是看着狗讨好的样子,好象再说:“我一天只吃一顿饭,不要不要我。”是的,狗是很好养活的,一天只要喂一顿也从不吵闹,它想让你带它出去玩时你不理它,它叫唤一阵也就会停了。基本也不添什么麻烦,后来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依然每天晚上转一圈,早晨起来转一圈,不知道是我陪它,还是它陪我了。

“一天只吃一顿饭”,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偏远的农村。有一对老夫妻和两个儿子。大儿子长大了,娶妻,然后就在隔壁起了房,分家过日子。小儿子结婚就把老宅翻新了。儿子们出去干活,夫妻两个就在家给他们带孩子。十里八村的乡亲都说他们有福气。人总有走的一天,父亲在某一年的冬天,刚过完年,就走了。母亲也变得老了许多,不再能做事了。兄弟二人就开始商量母亲谁来赡养,谁家都不想要。老母亲说:“我老了一天只吃一顿饭就行了。”一开始说一家一年,老二家媳妇说:“现在住在我家,如果一家一年,说不定一年不过婆婆走了,老大家不是一天也没有赡养?”最后决定一家一个月。到了农历二十九,老二就要把母亲送到老大家。老大家不开门。老二媳妇就拿来梯子,让老母亲从墙头上爬过去。当老母亲正要爬过去时,老大媳妇从里屋突然窜出来说不能下来,时间还没有到,过了深夜才归她家。老母亲要回头,但是梯子已经被老二媳妇拿走了,说:“妈来回爬太费事了,你就骑在墙头上,到时间让老大家用梯子把你接过去。”老太只好骑在墙头上等着……

这是发生在遥远的过去。现在养宠物的越来越多,还在乎养个老人?何况老人还有退休金。

讲到赡养老人,我想起了一个老同事,老陈。现在各种检验都是用机器。以前血常规是靠镜检,老陈是一个老手,只要眼一看就出结果,比机器打印的速度还快。有一天,1号,他突然请我吃饭。我说不去,他说:“有好事,去不去随你。”不提了,下班时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跟着他来到小饭店。菜上桌,酒倒满。我说:“什么情况?”他说:“你把这杯喝了,就知道了。”然后他自己喝了起来。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喝了一杯。他看我把酒喝了,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月底28、29、30号,帮我顶三天班。”我惊愕:“你怎么请了三天假?再说今天才1号,你急什么?”

“我要去老二家把妈接回来。”

“你上个月不是接回来,怎么又要去接?”

老陈喝了一口酒说:“是这样的,吾妈几年前去给老二带小孩,今年小孩高中毕业了,然后老二媳妇也退休了。我半年前就联系说把吾妈带回来住。可是老二媳妇不同意,说‘这么多年都是吾妈辛苦伺候他们,现在她退休了理应她孝顺孝顺,伺候吾妈了?’”老陈顿了顿,“老二媳妇原来是律师,非常厉害。弄得她们那儿只要她接的案子,对方都找不到律师。最后被弄去做了法官。所以她工作忙让吾妈在她家帮忙带小孩,我们都能理解。现在小孩高中毕业了,她也退休了,我把吾妈接回来不是应该的吗?她说:‘吾妈不是我一个人的妈?’我也说不过她。我就上个月趁她出去给人家讲课出差时,去把吾妈接了回来。没有想到刚到家,二弟就打电话过来了,说这样不清不楚的不行。最后我们兄弟两个商定,一家一年,今年在我家。哪知道老二媳妇出差回来不同意!电话打来,我知道说不过她,就让我女儿,也是学律师的,和她谈。最后决定,一家一个月。这不上月30号就来接了。”

我说:“不是应该1号来接吗?”

“对!我就是不让走,坚持30号夜里12点过后才归她家!”老陈声音高了些,“老二媳妇就说:‘好,那就晚上12点再走。’”

“那天晚上吃晚饭,我拿出了老二当年一工作就给父亲买的一箱‘好酒’。一开始舍不得喝,放在一边,后来也就忘记了。那天晚上我们都喝多了。媳妇们都去睡觉了。我和老二在沙发上谈着话,也睡着了。”

就在兄弟俩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母亲轻手轻脚地走出来。她关掉电视,拿来一条毛毯,轻轻地盖在两个儿子身上。她转身刚要离开,老二在睡梦中突然抓住了母亲的一只手,含糊不清地说:“妈…12点了…我们走家…” 几乎同时,老大也拉住了母亲的另一只手,嘟囔着:“妈…别走…你在老二家…这么多年…不能走…”

骑墙记——老陈探母

下班,“走,喝酒去。”老陈面无表情地说。

“老陈同志,等你回来后再请我喝酒吧,我怕先喝酒你走不了。”我郑重其事地说。

“好。”老陈笑了。

老陈叫陈建国,有一个弟弟叫陈建军。

上次请我喝酒是疫情之前,想请我带班去老二家接母亲。但是疫情突然到来,全国进入紧急状态。老陈作为老检验员二话没说就扎进了“前线”……一晃几年过去了,直到最近,他才终于踏上了去老二家接母亲的路。

老陈坐着高铁,又换乘地铁,进了小区大门直奔老二家单元。坐电梯到4楼,轻轻叩门没人应,拍了几次,大门打开,只见老二媳妇满手面粉。“大哥,你怎么不提前说一下?好让建军去接你。”

“妈呢?”老陈进门放下包。

“在小区院里和人聊天呢,我下去告诉妈你来了。”

“我去。”老陈已经走到了门口。

刚走到电梯口,电梯门开了。

“妈!”老陈叫了一声。老二媳妇跟了过来,“妈,你怎么上来了?你轮椅呢?”

“我看老大来了,就跟着上来了,轮椅忘了。”

“妈,你带大哥进屋,我下去拿轮椅。”老二媳妇说着就直接下楼了。

老陈进了屋,拿起包,掏出从家里带来的东西。母亲拿着扇子对着老陈轻轻地扇着。老陈站起来,扇子就抬得高一点;老陈坐下来,扇子也就跟着低了下来。掏空的包放在沙发后面。

“今年妈走路有点吃力,我就买了个轮椅。近一点她可以推着走,我有时间就推她去附近的商场超市转转,蹭蹭空调。”老二媳妇一边说着,一边把轮椅放在过道里,脸上还沾着一丝面粉,一点不像过去那个法官。

陈建军回来时带了一大包菜,准备进厨房。老二媳妇接过菜说:“今天我来弄,你陪大哥说说话。”一会儿,远航和思远都进了屋。远航是老二家的儿子,还在读博;思远是老陈的女儿,毕业后就在二婶以前待过的律所实习。

不大一会儿,一桌子饭菜弄好了。老陈看看说:“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本事,有学问的人什么都会。看上去不错,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大哥,这话说的。跟妈和建军做了这么多年饭,光看也看会了。”

“对了,大哥你来了,正好把这件事定下来。就是把老家的房子卖了,把我们隔壁的房子买下来。你和大嫂还有几年退休,就过来一起住。思远也不用去租房子了。”

“老家的房子是妈的,我怎么能卖?”

“大哥,虽说房子是妈的,但你从一工作就住在家里,建军上大学的学费都是你交的,老家的房子也是你盖的。所以说老家的一切都该是你的。是吧,妈?”

“就是把老家的房子卖了也不够买你们这里的房子啊?”老陈忧郁地说,“我和你大嫂也考虑过给思远在这里买个房子。”

“大哥,我算过了,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加上思远的钱,就够首付了。思远已经工作了,可以贷款的。”

“思远哪来的钱?”

“我没有钱啊,我每个月钱交了房租都不够吃的。”

“思远有钱,在我这儿。”老二媳妇掏出一张银行卡。

“大姐哪来的钱?我看看!”远航一把抢了过去。

“是这样的,大哥。去年思远实习,我让她免费给几家民营企业做服务,解决一些法律问题。没想到帮几个企业要回了不少拖欠的货款,还帮企业把一些诉讼达成了庭外和解。这就是人家给的报酬,我帮她存着的。”

“所以,我早就想跟你商量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加上这些钱把我们隔壁的房子买下来。妈今年感觉有点健忘了,你和大嫂都没退休,妈回去会给你们添很多麻烦和不方便。我呢正好退休了,有时间照顾妈。大哥,你说呢?”

老陈沉默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在家想好的许多“答辩词”都没有了用武之地。

饭后,思远帮着收拾完饭桌就回去了,远航也回学校了。

老二媳妇带着婆婆去洗漱准备睡觉。

老陈哥俩在客厅看着电视。

“大哥,就让妈在我家住着吧,在这里方便,大城市医疗条件也好。你把老家的房子卖了,把隔壁的房子买下。我们老了可以在一起,今后思远和远航也可以互相照应。大哥……”

“房子虽然在妈的名下,但都是你在家盖的,我读书的钱都是你出的。老家的一切都是你的,我什么都不要,也没有资格要。我只要我们能在一起。以前爸妈是你在养,现在妈让我来养。大哥……”

“老二,睡觉吧,我考虑考虑。”

陈建国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一会儿睡着了。

母亲拿着毯子走出了房门,关了电视。

早晨起来,母亲带着老陈去小区外面吃早饭。老陈推着轮椅,轮椅质量很好,推着很轻松。老板远远看到就叫:“奶奶,今天吃什么啊?”

母亲指了指,“今天怎么舍得吃这么好的啊?”老板大声说着,拿了两份摆到桌子上。

“再…再来一份,打包带走。”母亲转头对老陈说,“给老二媳妇带一份。”

吃完早餐,老陈去付钱,母亲说:“老板,扫我的。”

“妈,你也会用手机付款?”

只见母亲掏出一个手机,把背面给老板。老板扫了一下背面的二维码就行了。

老陈疑惑地看着老板。

“是这样的,现在很多老年人不太会用手机,带现金又不方便容易丢。居委会就搞了个‘付款二维码’,印在老年人手机背面。各家扫码收款,实际就是记个账。吃东西先记账,然后各家子女根据消费金额一个月结一次。现在好多商家都参与了。子女还能通过手机定位快速找到老人,各个店家扫二维码也能找到老人子女。这样方便老人,也方便子女。”老板解释道。

老陈和母亲回到家。老二媳妇看到早餐后,故意大声说:“谢谢妈!”

母亲快速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老二媳妇也开始吃早餐。老陈坐到沙发上,看到来时掏空的包已经在茶几上装得满满的,上面还放着一张字条。

“大哥,字条上写的是化妆品怎么用,到时你给大嫂。自从我进家门,从来没见大嫂用过什么化妆品。这次我给她带了几套礼盒,让她好好用,等搬过来时,人家就不会以为她是我妈了。还有那几瓶药酒,你每天少喝一点。”

老陈看弟媳吃得差不多了,拿起包就准备出门。这时母亲急急拿着一个没扎好口的塑料袋出来,送到楼梯口。

“妈,我回去了,你就先住在老二家,等明年我退休了也过来住,我会每个月都来看你”

“妈,你回去吧,你就先住在老二家,等明年我退休了也过来住,我会每个月都来看你”

电梯来了,接过母亲手里的方便袋,方便袋里是一些散的饼干,小糖,小包装的坚果,还有一些零钱。

老陈的眼泪滴进酒杯,漾起涟漪。那天老陈又喝多了。我呢,从出生到工作从来没离开过家,连读书都在本市,所以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同理心,有的只是急切想搬出去独立生活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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