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萧红,心中万千心绪出而不得,凝聚在笔尖上的只剩下满满的叹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句判词,愚拙的私以为,不再独属千古悲叹的林妹妹了,同样都是半生凄苦,但萧红的凄,萧红的苦,更让人心疼,自为反抗“几千年传下来的习惯,而思索而生活”背逃离家后,过上了居无定所,心无定念的流浪般的生活,穷困、寂寞、困苦犹如蚀骨之蚁,时时刻刻追随左右。生活的磨难让萧红的心犹如濒临窒息的搁浅的深海鱼,渴望水的润养,但凡能给她一丁点温暖的人,她便会如扑火飞蛾,用生命在爱情里挣扎,与汪恩甲如是,与萧军如是,与端木蕻良更是如此,尤与萧军那长达八年的爱恨纠葛耗尽了萧红半生气力。她渴望能有一个英雄拯救她于困顿之中,奈何,她爱上的都是凡夫俗子,以至于,在生命的尽头,孤身一人地不甘的留下:“我将与蓝天碧水处,留下那半部《红楼梦》给别人写了,半生尽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后,与世长辞,享年31岁,令人扼腕。所幸,生活种种的不如意并未使明珠蒙尘,情感上的打击并未折损萧红的文学天赋,她以女性独特的视角,细腻的观察,令人惊叹的审美,以及诗意的语言,对人性,对贫穷,写下了一幅幅发人深省又直击人心的悲剧画面!《生死场》的诞生使萧红一战成名。引起当时的东北作家群极大的反响,“北方人民的,对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却往往力透纸背”鲁迅先生的评价,进一步奠定了萧红的“文学洛神”的地位,与吕碧城、石评梅、张爱玲并称“民国四大才女”。
我与萧红的初遇在《黄金时代》中,那里的萧红在苦难中展现出了极强的求生欲深深感动着我,我跟随她的喜怒哀乐,沉重的呼吸着。我对童年的她充满了好奇,在这份好奇的驱使下,我翻开了《呼兰河传》,想要一探究竟。走进呼兰河的那座城,浓厚到粘稠的寂寞扑面而来,从全身的毛孔侵略而入直击心脏,顿顿的痛感遏制住了我的呼吸。
“严冬封锁了大地的时候,大地裂着口子,严冬把大地冻裂了。”开篇便是一副了无生气的严冬图。冰冷的没有了生的气息.这便是萧红记忆里的那片土地,萧红以旁观者并非参与者的视角无情地叙述着:“那里边的人都是天黑了就睡觉,天亮了就起来工作,一年四季春暖花开,秋雨冬雪,也不过是随着季节穿起棉衣来,脱下单衣的过着,生老病死,也都是一声不响的默默的办理。”这种规律性的麻木的,单调的生活,被萧红埋藏在一幅灰色调的小城印象图中,尽管那里的小城有着她的童年,但这份这份寂寞,也是无法排遣的吧。
小城里的人生活也是那样的刻板单调的,每年必跳大绳,唱秧歌,放河灯野台子戏,4月18日的娘娘庙大会……热闹而隆重,但却带着原始性的色调,麻木而愚昧的高兴着,悲伤着,在封建思想的统治下的他们为自己戴上沉重的枷锁,甘愿为奴,却又自怨自艾,他们既让人同情,又让人怒其不争。你看有二伯,老厨子,老胡的一家子,漏粉的那一群,他们不偷不骗,不好吃懒做,也不违背本心,极易满足,仿若沙漠中的梭梭树,一点点水分,阳光就可以欢快地生长着。但他们却因自身的保留与愚昧,生活得极为艰辛不易,就像小团圆的婆婆在给小团圆媳妇请云游真人看病抽贴儿(一种迷信看法)时,得知一贴十吊钱时内心的算计:三天捡块豆腐,就是二十块豆腐,二三得六,就是六十天都有豆腐吃,于是她把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读到这儿,我心里估摸着,大概会转而求他处了吧,读到后面,我却被气乐了:“他赶快跑到脸盆那里去把手洗了。这可不是闹笑话的,这可是十吊钱,她洗完的时候又跑到灶王爷那里祷告了一番,祷告完了才有抽签儿的”。云游真人当然没有治好小团圆媳妇的病。前前后后小团圆的婆婆花了一辈子的积蓄也只是加快了小团圆媳妇离世的脚步。萧红先生毫不留情的鞭挞下是深深的寂寞啊!
小城之中,能让萧红先生深深眷恋着的,恐怕也只有祖父和后花园了。尽管圆子里的小黄瓜,大倭瓜儿,年年春秋佳日的蝴蝶,蚂蚱,蜻蜓,丰富了灰色调的小城记忆,但生活还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机械的重复着,包括那唯一的伴侣——祖父,祖父那些背倦了的诗,听厌了的故事,都是在机械的重复。这样的童年,是在萧红的心里埋下了寂寞的种子。
就像矛盾先生平说的那样,《呼兰河传》是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画卷,一串凄婉的歌谣。在这歌谣中,有意识的反抗着几千年传下来的习惯而思索而生活的萧红,以含着泪的微笑回忆着这座寂寞的小城,怀着寂寞的心情在这悲壮的斗争的大时代。
就让这份寂寞在萧红先生诗意的小说语言中结束吧:黄瓜愿意开一个黄花,就开一个黄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黄瓜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