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老家,有这样一种说法:“亲姑姑假姨姨”。也就是说,侄女因为和姑妈是一个姓,感情都比较亲一点;而姨妈呢,因为是外亲,相对会远一点。但在我的世界里,却不是这样的。
我有姑妈,俩个,虽然她们也对我很好。但是,因为爸爸在他们姊妹里面最小,我的大姑今年八十多岁了,我的小姑也已经七十多岁了。也就是说,在我刚出生时,我的姑姑已经成了五六十岁的老人了,我和她们足足差了将近五十来岁,由于年龄差距太大。所以,虽然我也很爱她们,但一路走来,在情感交流上我们还是会少一点。
但姨妈就不同了。妈妈姊妹六个,除过两个舅舅,很幸运的,我就有了三个姨妈。而我最小的姨,仅仅只比我大了八岁。再加上我从小在外婆家长大。所以,在我的人生路上,姨妈们对我的成长和爱护就必不可少了。
第一个要说的是我的二姨,她是妈妈的大妹妹,人善良,性格柔和。当时二姨已经出嫁,并且有了小孩。但因为她的婆家太穷,常常是口粮一年接不上一年。于是,二姨一年大部分时间住在外婆家,而我,因为妈妈当时还在针织厂上班,无暇照顾我。所以,在我的童年时期,陪伴我时间最长的其实就是二姨。
二姨遗传了外婆的巧手,她会扎花,裁剪衣服,村子里大部分人家姑娘的嫁妆,衣服都是由二姨做的。我的衣服也都是妈妈扯几尺布,拿回家二姨给裁剪,做成上衣、裤子,上面绣着一些卡通动物,穿到学校去,被老师和同学围在中间,赚足了面子。
我小时候胆小,好哭,想妈妈了会哭,没小朋友玩了会哭,看到一只小兔子死了会抽抽哒哒地哭一下午。外婆忙,没有时间理我,常常是二姨带着我,她给我洗衣服,教我识字,给我讲故事。她总是很温和,每当我犯了错,也从来不会训斥我,而是给我讲道理,和声细雨。
但是,很不幸的是,在我的印象中,二姨好像一直有病,她的左脚溃烂,每天晚上,要用紫颜色的药水冲洗。外婆带她去兰州、西安看过病,但是,医生说看的太迟,已经治不好了。果不其然,在二姨28岁时,就去世了,当时,表弟四岁,表妹才一岁。
也就从那时候起,我好像一下子长大了,懂得了外婆的艰辛和不容易,放学回家了会帮外婆干活,会带着表弟、表妹玩耍。
二姨走了,我却长大了。
从我记事起,三姨好像老不在家,一直在上学。我认识她,大部分是从墙上的奖状和她的书本开始的。
家里的墙上,贴满了奖状。我那时已经识了一些字,上面都写着“曹淑萍”这样一个名字,家里人告诉我,那都是三姨得的奖状。三姨从小学习好,此时正在上高中。一个月回一次家,回来了就拿着书躲在小阁楼里,到吃饭时才出来。整个假期也是在阁楼里,和一个叫玲姨的同学,埋头苦读。
八十年代的大学生还是天之骄子,三姨一直为了她那个梦想努力着。第一年高考前夕,二姨去世了。原本不想告诉三姨,但被一个同村同学说漏了嘴。三姨在三天两夜没合眼的情况下去考试,结果可想而知,她落选了。
二姨的去世和考试的落选,让三姨患上了脑神经衰弱。第二年的复读,并没有给她带来理想的成绩。而此时,两个舅舅和小姨都要上学,家庭负担越来越重,三姨只好放弃了自己的学业。
高考落选的女孩,在当时的农村并没有因为高学历而被人高看一眼,相反地,他们认为这样的女孩高不成,低不就,不会干农活,做女红。女大当嫁,所以,三姨的婚事一拖再拖。这样蹉跎了几年,转眼间三姨已经25岁了。
天无绝人之路。这时,远在天津工作的二舅回家探亲,他是妈妈的堂哥。他告诉外婆,让三姨跟着他去天津,那边工作好找。
就这样,三姨跟着二舅去了天津,二舅帮她找了一个会计的工作,加之三姨的聪明、好学,时间不长就在那边站稳了脚跟。到后来,三姨碰到了姨父,姨父在大港油田上班。所以,三姨就在那边成家立业。
三姨是一个特别宽容的人。她刚结婚时,他们家里从婆婆到小姑子,都瞧不起三姨,笑话我们老家贫穷。随着三姨事业越干越好,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他们终于向她伸起了大拇指。曾经刻薄的婆婆卧病在床,三姨一日三餐悉心照料,毫无怨言。
这么看来,我和三姨的生活好像并没有太多的交替,其实不然,三姨离开了家,但她留给我了一柜子一柜子的书,大部分都是她的初、高中课本。我不看数学,我也看不懂,我只看语文书,甚至语文练习册,囫囵吞枣地看。三姨的课本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注解,我看课文也看注解。可以说,我上学时喜欢上语文课,我从小作文一直被老师当范文读和三姨的那些书分不开。
如今作为一个文学爱好者,我在报刊上发表了一些文章,自己也出版了三本书,常常用文字释放自己的心情。因了这一个爱好,感觉我的人生得了许多的趣味。而这一点,我不得不感激三姨,没有她那些书,我是不可能走上文学道路的。
小姨只大我八岁,大我八岁的小姨一直是我的保护伞。我上一年级时,小姨上五年级。于是,上学、放学的路上,小姨就带着我,下雨了小姨背着我,她的同学们讥笑她学“雷峰”。
妈妈姊妹们都性格内向,不擅言辞,但小姨是个例外,小姨人漂亮,性格外向,爱说爱笑,常常是不见其人就闻到其声了,村子里人都叫她“王熙凤”。
有一年,外公和人合伙做生意遭人陷害,惹上了官司。外公本来就是个病身子,又气又急,最后竟然卧床不起。当时家中老得老,小得小,外婆六神无主,没了主意。当时年仅19岁的小姨自告奋勇去打官司,在西峰整整待了几个月,收集各种资料和证人,最终打赢了那场官司。
听小姨回来讲述整个过程,吓得我直打哆嗦,问她:“小姨,你不怕吗?”小姨骄傲地一扬头,说:“有什么可怕的,有理走遍天下,这场官司得亏赢了,不赢我继续告下去,我还就不信没个说理的地方了。”
从那以后,村里人不叫她“王煕凤”了,他们叫她“花木兰”。村子里的一个老人捋着胡子说:“古有一个花木兰,替父去从军,今天我们曹家村也出人才了,19岁就能替父亲打官司,我还是头一回见,不简单啊不简单!”
小姨在我上初中时出嫁,她和姨父是自由恋爱,姨父家当时穷,两孔窑洞,没有父亲,只有一个老妈还瘫痪在床。外婆怎么也不愿意。可是,小姨认准了姨父踏实、能干。
她和姨父白手起家,办了一个冷饮批发部,短短几年时间,就在家里盖起了楼房,买了小车,日子过得活色生香。
小姨爱穿红色,跳广场舞,她喜欢凑堆去热闹的地方,多大的事儿到她面前都是小事一桩,她活得豁达而又乐观。生活中有什么不快乐的事情,和她聊聊天,心里就会顺畅许多。可以说,在我人生的道路上,小姨益师益友。
我常常会想起我的姨妈,想起她们,我就感觉到我的人生因了她们的陪伴,实在是幸运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