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那冷雨!大雪过后的一周,冬至前的一周的这一天,也许是为了祭奠诗人余光中的离去,我所在的这座小城下起了一场雨。走入霏霏,雨冷冷的打在我的脸上,我并没有想入非非。听着罗大佑的乡愁四韵,我竟难抑忧伤,怅然若失。这时候,想到的竟然是他的诗句,下次你路过,人间已无我。真的,从此,人间已无这个曾经伴陪我们整个青春时期的诗人。下次你路过,人间也再无我千疮百孔却又绚烂缤纷的青春年少。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的闺蜜有一本花城出版社的散文集,她端端正正地在扉页上写下'兰花草,一九九二年二月'。整个春天,我们都痴迷于阅读。宿舍楼下的栀子花开了,大朵大朵的极为繁盛,香气扑鼻。二三月霏霏细雨使这香淡而雅致,我的爱矫情的小闺蜜打着我妈妈新近给我买淡紫色有花边的雨伞在雨中读,听听那冷雨。她读,即使有雨,也隔着千山万山,千伞万伞。那时节,雨纷飞,有三个两个女孩子打着伞走过来又走过去。也有男孩子扯着衣服裹着头从宿舍飞奔向教室。没有千伞万伞,只有我旋着我的伞,水珠溅在她的脸上,凉嗖嗖的,尖叫着,她读得更大声了。“这种酷冷吾与古大陆分担,不能扑进她的怀里,被她的裾边扫一扫吧也算是安慰孺慕之情。”那时候的我们如影随形,亲密无间。总要互相调侃互相打闹,雨伞旋得像转动的风车,水珠溅射。我大声的替她把台词改了,“这种酷冷吾与你分担,不能扑入你的怀中,被你的裙裾扫一扫也算是一亲芳泽了。”余光中的散文句式散而清澈,古韵悠然格外雅致描述着最古典的中国。他说南京人,川娃儿,武陵少年。杏花。春雨。江南。六个方块字。哦!不,不,不!不止这六个方块字,是每一个,每一个音节都弥漫着乡愁。可我们硬是把这乡愁演变成无挂无碍的少女的闲愁。我不像我的闺蜜那般多愁善感,我是一个自由自在的灵魂,我的心总荡在半空中,风轻轻一吹,我就要自由飞翔。所以我喜欢的是《蒲公英的岁月》,我喜欢快意恩仇的人生,跌宕起伏的岁月。晚自习,四楼,靠窗的书桌,窗外高高的泡桐树,还有我。我沉浸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中,仿佛我也坐在轮船上正要起航。余光中先生说:“所以这就是岁月啊千面无常的岁月。挂号信国际邮筒车票船票机票”,我的心有无数小雀要飞去远方。哦!岁月啊要的就是千面无常,如果千篇一律我活个什么劲!我想要车票船票机票,我想要把我茫茫的眼睛,整个付给青翠的风景。他还说,“灵魂,是一球千羽的蒲公英,一吹,便飞向四方。”读到这里,窗外的泡桐花,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我的心也像蒲公英一样,一吹,飞向四方。像泡桐花,啪的一声,又回来面对着老师凌厉的目光。
我喜欢先生的《等你 在雨中》,喜欢《风铃》,远胜于大家都喜欢的乡愁,因为每天我都回到爸爸妈妈的身边,我还没来得及长出这种愁绪。我喜欢《等你 在雨中》,因为我真的正在雨中等某人,等得路边的花欢喜地绽放。等的时候,我摘下树叶花朵夹在诗集中,每一片树叶,每一朵花的躯体都是爱的宣言。我的心真如七层塔檐上悬挂的风铃, 丁宁丁宁宁的,曾经此起彼落的敲叩着一个人的名字。可曾经的那个他,他喜欢《寻李白》,喜欢酒入豪肠,七分酿成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我多么希望他对我轻轻吟诵:
月色与雪色之间
你是第三种绝色
可是,我们的故事却是:月如砒 月如霜
落在了谁的伤口上?如今他为我写过的诗早已不知散落何处,我们曾经共有过的诗集被撕成两半,我们骑车去采过的映山红照过多少人的笑脸,我们走过的那些人迹罕至的小路也已成了旅游胜地。真是像余光中先生所说的那样,前尘隔海,古屋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