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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首富杨百万这一生经历的大风大浪无数，唯独有一件事始终令他耿耿于怀。

01.

70年代，杨百万还不叫杨百万，村里人都叫他狗蛋。他父母早亡，自小无依无靠，谁都欺负他，除了村头的王老爹。王老爹是个矬子，腿有点残疾，脑袋也不太灵光，经常干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媒人见到他都绕道走，所以王老爹活生生熬成了老光棍。

大抵是出于同病相怜的缘故，王老爹对狗蛋颇为照顾，偶尔把他叫到家里吃顿饭，这一来二去的，俩人就组成了一个新家庭，相依为命。

一个烈日炎炎的下午，王老爹独自下地去了，家中只有狗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狗蛋见王老爹干活很辛苦，就想帮帮他，这不，狗蛋拎上背篓就出了门，准备去村子外面的树林里拾点柴禾。

狗蛋来到树林里，熟练地抄起镰刀砍枯枝，很快就装满了背篓。夏天热，躺着热，干活就更热了，狗蛋的粗布衣裳湿了个遍，额头像着火一样，又烫又疼。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吆喝声，狗蛋钻出树林，看到一个挑货郎担着两个木箱走了过来。

“小孩，来根冰棍不？这么热的天，吃一口就凉快了。”挑货郎笑意盈盈，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大叔，可以赊账吗？我现在没钱。”狗蛋舔舔开裂的嘴唇，干笑着翻开两只裤兜，钱自然没有，倒是落了一地的灰尘。

“小本生意，概不赊账。”挑货郎摇头，想了想，接着说，“没有钱，问你家大人要呗。冰棍又不贵，才三分钱一根！”

狗蛋也摇头，自己都是王老爹收养的，在他家白吃白喝也就算了，咋好意思问人家要钱买冰棍？

挑货郎不再看他，失望地走了。狗蛋叹了一口气，村里的小孩有玩具、有零食，他却只能看着。还是回家吧，没有冰棍吃，喝口凉水解暑也不错——这样想着，狗蛋心里的失落淡了不少。

狗蛋到家时，挑货郎还在村头，几个孩子围在他身边，拿钱换冰棍。孩子们拿到冰棍，急急忙忙撕开包装袋往嘴里塞，还不停地喊道：“真甜呀，真甜，吃下去太凉快了，真好吃！”

狗蛋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手中的冰棍，口水不争气地流着。一个矮胖少年看到这一幕，缓缓走来将手中的冰棍伸到狗蛋面前，笑着问：“你吃不？”

“我吃……”狗蛋话还没说完，少年就往冰棍上吐了一泡口水，然后将冰棍扔在了爬满鸡屎的地上。

狗蛋顿时一怔，耳边传来刺耳的笑声。他抬头，那少年已走到挑货郎面前，又掏钱买了一根冰棍，还对狗蛋说：“弼马温(孤儿)也配吃冰棍？没钱就滚吧！”众人闻言，纷纷大笑，并出言附和。

狗蛋气得哭出声来，但那群少年仍旧没有放过他。他们纷纷围过来辱骂狗蛋，拿他死去的爹娘调侃，狗蛋回怼一句，被扇了两巴掌。

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孩将手搁在狗蛋的肩膀上，把冰棍放在他眼前，似笑非笑地说：“狗蛋，想吃吗？叫我一声爹，我就给你。”

狗蛋怒目而视，一把将男孩的冰棍扇落，挤出人群，哭着跑回了家里。

又是一个下午，挑货郎再次进村。

那时，狗蛋正在大槐树下乘凉。听到吆喝声，他下意识地往村口看去。走近的挑货郎看了他一眼，不曾发问，直接走了。这种态度令狗蛋极为愤怒，再想到之前被村里的同龄人嘲笑的经历，狗蛋暗下决心，一定要争口气，打那些人的脸。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后，狗蛋又泄气了，自己一穷二白，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想打别人的脸，谈何容易啊！

郁郁寡欢的狗蛋不想看到那几副丑陋的面孔，就索性回了家，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他坐在墙边，不经意间一瞥，忽然看到桌上趴着一张纸钞。

他上前一看，是一毛钱。狗蛋死死地盯着那张皱巴巴的纸钞，想了两分钟，咬咬牙，趁王老爹还没回来，迅速将它塞进了兜里。

狗蛋一溜小跑，来到挑货郎面前。他掏出钱，掷地有声地说：“给我拿根冰棍，要最好的那种！”

挑货郎有些诧异，但还是拿了冰棍，并找出五分钱，一起递给狗蛋；周围的少年见状，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狗蛋斜视在场所有人，轻哼一声，潇洒离去。

晚上，王老爹头顶星光回来了。这是没办法的事，地里的活很多，劳动力仅他一人，却有两张嘴要吃饭，再不勤劳点，都得饿死。

吃罢晚饭，王老爹像往常一样，坐在屋檐下编筐；狗蛋抬来凳子，坐在他对面，静静地看着。

王老爹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来看狗蛋，问道：“我放桌上的一毛钱不见了，你看到没有？”

狗蛋冷汗直流，佯装不知，答曰：“啥钱？我今天就没看到桌子上有啥钱。”

“真不是你拿的？”王老爹表示怀疑，直勾勾地看着狗蛋的眼睛，想从中发现些什么；狗蛋面不改色，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奇怪啦，那钱还能自己长腿跑了不成？”

“下午我去捡柴的时候，张易他们在门口玩，不知道是不是……”狗蛋忽然心生一计，故意这样说。

王老爹脸色阴沉，一言不发。第二天一大早，王老爹就到张家询问，可张家人不但不问张易，反而意味深长地提起狗蛋拿错人家苞米的事情。

狗蛋是王老爹的逆鳞，任何人碰不得。王老爹气昏了头，一改往昔的怯懦，理论不过，就撸起袖子准备动手。结果显而易见，势单力薄的王老爹怎么可能斗得过村里的大户，要知道这个村庄里大半人家都姓张。

王老爹被张家几个汉子狠狠地揍了一顿，一如两年前那样，夹着尾巴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窝。王老爹浑身带伤，不得不在床上躺了几天。一个夜里，他忽然发现床有些硌人，就拉了灯，掀开薄薄的床单查看。这一看，王老爹顿时沉默了……

床单下赫然躺着一张纸钞，只不过一毛钱变成了五分钱，再想到这两天有挑货郎进村，王老爹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看着身边睡得正酣的狗蛋，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次日清晨，王老爹把正要出门的狗蛋叫住，拽回屋里关了门。王老爹看着狗蛋那张蜡黄的脸，叹息一声，“小子，我的钱是你拿的吧？”

狗蛋脸色骤变，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不吭声。

王老爹又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看着狗蛋，“你想要什么，可以跟我说。千万别再干这样的事情了。你知道我的腿是怎么样残的吗？就是因为偷了人家几个地瓜，才被打成这样的！”为了教育狗蛋，王老爹没说他偷地瓜是因为快饿晕了。

狗蛋看着王老爹的腿，欲言又止，最后重重点头。

02.

身上的伤痊愈后，王老爹决定带狗蛋走出这个村子。他觉得让狗蛋窝在村子里，一是没出息，顶天了也就是个富裕的庄稼人；二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天性单纯的狗蛋很容易被村里的人教坏。

王老爹说出这个决定后，狗蛋很开心，他早就不想待在这里了，一方面是村里的人都欺负他，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对外界的向往。于是，一个刮着微风的清晨，这对另类的父子吃罢早饭，收拾好一些必要的物什，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村子，逃离残酷的现实，去寻找他们的希望。

他们走了很久，终于瞧见一个小镇。这小镇颇为繁华，有村子里见不到的楼房，还有学校和热闹的集市，看得狗蛋瞠目结舌、两眼放光。

俩人在离小镇不远的地方寻到一间破烂瓦房，放下家伙什儿，安了家。住的地方有了，可生计该如何解决呢？这一老一少，残的残，小的小，去干活人家也不要。王老爹坐在门口直叹气。

王老爹想了半晌，决定去捡垃圾换钱度日。小镇的街面上有很多垃圾桶，里面肯定有水瓶、易拉罐、纸壳等废品，捡来卖给废品站，不说挣钱，吃饭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于是，到小镇后的第三天，王老爹就领着狗蛋，一人一只麻皮口袋走街串巷去捡废品了。

这样的日子很苦。小镇上有好几拨捡废品的，他俩压根争不过人家；废品站的老板也欺负他们，经常故意压低价格。因此，俩人捡一天废品卖的钱，还不够吃两个馒头，经常饱一顿饥一顿。

王老爹对狗蛋是真的好，宁愿自己少吃两口，也不肯饿着狗蛋。就在他们一度想放弃时，一件事彻底改变了这种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窘迫生活……

这天，王老爹照旧带着狗蛋上街在垃圾桶里翻废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突然从路边冲出来，准备横穿马路。街上车水马龙，小女孩险些被一辆摩托车撞倒，车上的男人骂骂咧咧几句，骑着车扬长而去，留小女孩在车流中彳亍。

王老爹一看情况不对，赶紧扔下麻皮口袋，一瘸一拐地跑过去，想把她带出来。就在这时，一辆小汽车极速驶来，离小女孩只有不到三米远，王老爹大呼一声，将她推倒在地，自己却被车撞飞起来，重重地摔在了路边，接着就不省人事。

王老爹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医院，床的侧面还坐着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那男人看起来得有四十多岁，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却自带威严。男人怀里搂着一个小女孩，正是横穿马路的那个。

“你是哪个？狗蛋呢？”王老爹左看右看，狭小的房间中就是没有狗蛋的身影，顿时急了。

还没等男人开口，狗蛋就端着一盆温水急匆匆地进了门，边走边大声回应：“老爹，我在这里。”

闻言，王老爹脸上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

穿中山装的男人叫刘志武，在乡政府任办公室主任，对女儿的救命恩人，他十分尊敬。在了解到王老爹俩人的现状后，刘志武决定帮他们一把。

正巧乡政府大院缺一个扫地的，刘志武就把王老爹安排进去了。工资不高，但好歹是门生计，每顿都有口饱饭吃。

刘志武问王老爹想不想让狗蛋去上学，他可以帮忙安排，一切费用也由他承担；王老爹大字不识一箩筐，但深深明白识字的重要性。以前在村里时，他就考虑过这件事，但仅靠他种庄稼压根供不起，只能作罢。现在狗蛋有机会上学，还不用自己掏钱，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当即表示同意。

刘志武给狗蛋准备了学习用品，诸如书包、文具等等。秋天，新生入学季到了，狗蛋在他的安排下，顺利进入镇上唯一的公办小学。

在一年级的学生中，狗蛋尤为突出，当然不是因为学习，而是个头——他足足比班上的同学高了一个脑袋；再加上他说话时总操着一口浓重的口音，听起来特老土，所以大家都叫他“傻大个”。

在穿着打扮光鲜亮丽的同学面前，狗蛋很自卑，说话都不敢太大声，生怕别人注意到自己。同时，狗蛋学习也很刻苦。他笨，一个简单的字要抄很多遍才能记住，所以他不得不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学习。尽管如此，他依然乐此不彼。

刘叔叔亲口对他说，人要想有出息，就得多读书、多识字。只有这样，以后才有好前程，才能让别人看得起。虽然狗蛋年纪小，但是从小在村里的经历让他明白，只有自身强大，才能拥有想要的一切，比如面子和钞票。

狗蛋上三年级时，班上新转来一个教数学的女老师。这个年轻的女老师五官精致、身材窈窕，经常穿一条及膝的天蓝色长裙，跟仙女一样美。

轮到去狗蛋家做家访的日子。放学后，女老师在狗蛋的带领下到了破烂瓦房。王老爹刻意请了假在家侯着，桌上摆着丰盛的菜肴，是为了招待女老师而专门准备的，平日里，俩人都舍不得吃。

瓦房年久失修，木板制成的墙壁都被雨水腐蚀了，四处漏风；地上铺的水泥在历经漫长岁月后，变得坑坑洼洼的，踩上去都硌脚；一只小猫大的老鼠大摇大摆地走过，王老爹去追，阴暗而狭窄的屋里立刻尘土飞扬，呛得人踹不过气。

女老师瞥了两眼，脸上浮现出嫌弃的神色，就杵在门口，任凭狗蛋如何邀请，也不肯进去。王老爹尴尬一笑，从屋里抬出两张凳子，用帕子仔细擦了擦，女老师这才勉为其难地落座。

她板着脸，如例行公事一般做家访，询问一些基本的情况后，连水也不愿喝一口，拔腿就往外走。狗蛋觉得很诧异，以前的老师爱笑，对人很客气，说话总轻声细语的，今天咋变了？

王老爹长叹一声，活了大半辈子的他怎么会不明白人家这是瞧不上狗蛋的家境！刚才王老爹放下凳子时，女老师就不咋高兴，故意将凳子往后拉了两步，隔着两米远捏着鼻子跟王老爹交谈。

女老师竟然回来了，这令王老爹和狗蛋感到诧异。看到女老师后面的中年男人时，他们顿时明白了。那人正是狗蛋的贵人，刘志武。刘志武拎着一些瓜果蔬菜，狗蛋看到，连忙跑上前接着，并笑着喊道：“刘叔叔，你来了，快进屋坐。”

刘志武摸了摸狗蛋的脑袋，笑道：“狗蛋，最近学习咋样？没给你爹惹事吧？你可要努力啊，你爹以后就靠你了！”这一幕使女老师很震惊，她怎么也没想到乡政府的主任竟然会跟家徒四壁的狗蛋有交集，而且他们的关系看起来还非同一般。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女老师跟着杨志武进了瓦房，并“大大方方”地吃了顿饭。临走时，她掏出身上所有的钱塞给狗蛋，并笑着说：“杨同学，这钱是老师的一点心意，你拿着买双运动鞋穿。”

刘志武见到这一幕，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

自那天家访后，狗蛋发现女老师对自己格外照顾，班上有什么好事都优先考虑自己，就连做错事的惩罚也比班上其他同学的轻。

03.

狗蛋学习一直很用功，成绩自然优异。

他小学毕业后到南城上初中，后来又考上中专在省城待了三年，毕业后，按照就近分配原则进了乡政府办公室。这时，刘志武早就申请病退了。

这天早上，狗蛋正在办公。一个年轻人不请自来，张口就问：“同志，准生证是在哪里盖章？”

狗蛋抬头一看，觉得那张脸十分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想了想，就问：“你是张家湾的吧？”

年轻人微微一怔，下意识地说：“我是，咋了？”

狗蛋看着摸不着头脑的年轻人，冷笑道：“我小时候在张家湾待过，你不记得了？我是杨立江。对了，那个时候，你们都叫我‘狗蛋’，呵呵！”

年轻人听完，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手一会儿插在兜里，一会儿搁在身前，场面十分尴尬。

狗蛋不咸不淡地说：“盖章要去二楼最右边的办公室找李主任。”说完，他不再理会，埋头接着办公。年轻人走后，狗蛋忍不住往地上啐了一口。

没一会儿，年轻人又回来了，他拎着一包东西站在狗蛋对面，不太情愿地说：“狗……立江，他不给盖，能不能麻烦你帮忙说句话。”

狗蛋见他唯唯诺诺的样子，觉得十分痛快，心想：嘿，你也有求我的一天？想当初，你们……狗蛋想了想，决定帮他。其实也不是真的想帮他，而是想在他面前出风头，找回曾经丢失的尊严。

狗蛋板着脸，领着年轻人进了主任办公室，道明来意。李主任埋怨道：“小杨啊，不是我刁难他，他的证明材料确实不够，这个章我没法盖。”

谢过李主任，俩人来到走廊上。年轻人刚准备说话，狗蛋就直截了当地说：“行了，还费什么话！李主任都说了，你材料不齐，回去补完整再来！”

年轻人脸色涨红，什么话也没说，转身下了楼。

半个月后，一张照片被人放进镇长信箱。

照片上是一男一女相对而坐的场景，他们脸上都泛着笑，动作看起来略显亲密。这一男一女，分别是狗蛋和镇长的老婆。因为这张照片，狗蛋被镇长视为眼中钉，啥脏活累活都派他去干。以前要好的同事怕受到牵连，纷纷远离甚至排挤他。

工作干不下去，狗蛋只好卷铺盖走人。屋漏偏逢连夜雨，出了这档子事，乡政府分配给他的公租房也被收走了，无奈之下，狗蛋和王老爹又搬回了原来住的破烂瓦房。狗蛋空有文化，却没经验，什么事都干不成；王老爹受牵连，也下了岗。因而，父子俩只能待在家里坐吃山空。

一个傍晚，刘志武的女儿刘欣悦寻了过来。她看着躺在床上的狗蛋，“江哥哥，你怎么没上班？”

狗蛋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我身体不舒服，请假休息几天。”

刘欣悦很生气，指着狗蛋的鼻子，斥道：“好哇，你还骗我！要不是李叔叔，我还蒙在鼓里哩！”

她叹了一口气，又说：“江哥哥，我相信你。”

狗蛋一脸失落地说：“你相信我有啥用？要镇长和同事们相信我才行。唉，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却被一张照片断送了前程，真他妈倒霉啊！”

刘欣悦不大高兴，说：“人家都说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当不了官，咱们再想其他的出路嘛！”

刘欣悦走了，说要去找她爹帮忙，好歹给狗蛋找份工作，养家糊口，要不，就这么下去可咋整！

之后不久，狗蛋就在刘志武的帮助下进了镇上的养猪合作社，当会计兼秘书。工资不高，但能学到养殖知识。狗蛋工作极为积极，力所能及的事情抢着干，还时常跟在兽医刘师傅后面打转，学着给合作社的猪进行疾病预防、诊断并治疗。

狗蛋在合作社干了将近三年，在这期间，他发愤图强，每天去得最早走得最晚，学到了许多管理和技术方面的东西。合作社经营不善倒闭后，有知识有经验的狗蛋就去银行贷了款，自己办养猪场。在这期间，刘志武也出了不少力，银行的关系、抵押贷款的房子，甚至包括养猪场的技术指导，都是他搞定的。

狗蛋当官不成，做生意倒是一把好手。养猪场被他经营得很好，每年的出栏率都在增长，规模也在不断扩大，为当地的税收做了很大的贡献。同时，在政府的安排下，他经常领着手底下的骨干去参观省城的几家大型养殖场，学习先进技术。

狗蛋自小过的是苦日子，深知底层人的不易，在对待员工时，他总是和和气气，如待亲人；发放工资时，狗蛋不吝啬，更不会找理由克扣。值得一提的是，他给工人开的工资在业内算是中上水平，比他开得高的公司大都在消费水平也很高的大城市。为此，狗蛋深受员工爱戴，他和他的养猪场分别被当地政府评为先进个人和模范企业。

靠养猪场挣到第一桶金后，狗蛋开始搞投资。他在南城买了一条街的商铺，通过租赁、出售等方式，将二十来个商铺变现，又挣了一笔钱。

投机倒把挣到的钱竟然比踏踏实实开养猪场的多，倘若换个人，肯定会走上歪路，但狗蛋没有，他知晓投资是有风险的，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因而他的事业重心仍是大力发展实业。

又过了几年，在贵人兼老丈人刘志武的建议下，狗蛋在南城最繁华的地段开了一个大型商场。正赶上经济复苏，商场每天人满如患、日进斗金，狗蛋借此一跃而起，成了南城首富。

功成名就后，狗蛋开车载着王老爹和妻儿回乡祭拜自己那死去多年的爹娘。村里人夹道欢迎，将村口的土路围得水泄不通。

狗蛋到坟地一看，发现爹娘的坟变了样。他记得十多年前离开时，坟包还是泥巴堆起来的。现如今，坟包被砖围了起来，坟前也铺上了水泥，四周光秃秃的，连一根杂草都看不到。

祭拜完毕，“热情”的村民们都想邀请狗蛋去自己家做客；几个少年围在狗蛋儿子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还拿自己的玩具、零食与他分享。回南城时，狗蛋的车后箱里堆着满满的土货，都是村民们硬塞的。

小汽车渐渐驶出偏僻的村庄，狗蛋从后视镜中看到当初那个往冰棍上吐了一泡口水的少年还站在原地挥着手，久久不肯离去。

狗蛋儿子问：“爸爸，那些人都是咱家亲戚吗？”

狗蛋想起多年前经历的那些事，自嘲道：“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狗蛋儿子嘟嚷道：“那他们为啥这么热情？”

王老爹将狗蛋儿子摁回座椅上，意味深长地说：“因为你爹现在叫杨百万，不叫狗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