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剧不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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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让彼此成为对方生活里的常客?
苟清华和吴芳,都不明就里。
初时见面是握手,感叹缘分奇妙、世界之小。隔不了十天半个月,两人总能在某个场合不期然地相遇。大到一所打工子弟学校的奠基仪式、市政府组织的青年企业家联谊会;小到再寻常不过的各自私人聚会,也能在同一间餐厅偶遇。
凭借优秀的毕业成绩和实习表现,吴芳成为留在省报社的三名应届毕业生之一。工作上的安稳往往带来的是泯然众人、平淡无奇。比如和吴芳同时留下来的另外两人,得到的实习评价是——“文字洗练,文风清新,颇有锐气”,按月领了一段时间工资后,下笔成文已成套路,再无惊喜可言。
而吴芳身上还保有的那股锐气,和苟清华的鼓励不无关系。每逢吴芳操刀的一篇大稿见报,邮箱里早早晚晚总能收到苟清华的一两句评价,言简意赅,但字字珠玑。久而久之,邮件那端的那个认真的读者,也就成了吴芳心里的知己和事实上的动力。
来而不往非礼也。对于政策和市场上的风吹草动,记者们总是消息更加灵通。吴芳回过去的邮件里,除了分享一些最新消息,还会加上自己的一些解读和判断,这些,才更见功底。慢慢的,苟清华也开始诧异于这丫头的洞察力和分析力。
一日,苟清华在某个场合和省报总编寒暄,随口夸了吴芳几句。没成想,一心想从苟清华那里拉来更多广告费的总编嗅出点味道,动起了曲线救国的心思,直接导致吴芳当月的工资条上有了变化。多出来的1000块钱没容吴芳高兴几天,惹出来的祸端就开始显现,报社里传言四起,都说她和快50岁的总编关系暧昧不清,气得她欲哭无泪,想辩,又无处可辩。这个世界对于异类的处置方式,从来就是干净利落地把他(她)变为众矢之的,和人群离间开来。
但即使这样,吴芳对苟清华仍然心存感激。感激他不因她的小记者身份而慢待于她,感激他的直言不讳,感激他的适时鼓励,更感激他的认可,那是支撑一个初出校园的年轻人在一条人迹罕至的路上坚定走下去的信念和力量。
一个幸运的女人身边,大概需要这样两个角色的人:一个可以和他无话不说,一个可以从他那里汲取力量。而后者,说的就是苟清华这样的人,哪怕只是邮件里的只言片语,也足以让消沉时的吴芳重拾信心,再燃斗志。苟清华给予吴芳的,恰恰是林国远永远也无法做到的对吴芳事业的帮助,他也因此而和林国远一样,成为了吴芳生活里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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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很多的狗血剧情并无二致。
苟清华虽出身寒门,但天资聪颖,在市政府秘书处工作,很快就崭露头角,颇受当时的副市长、后来的老岳父张江的赏识。老爷子爱才惜才,也不拘于门当户对,把自己的幺女儿张晓歌介绍给了他。张晓歌是个一直活在父兄荫蔽下的乖乖女,她对苟清华一见倾心,自此,她的全部世界里只剩下了苟清华,喜怒哀乐都系于一人身上。
这样浓烈的爱情,让感情世界一片空白的苟清华目眩神迷。张家父女不问来路的大度接纳,更让他心怀感激。更何况,张晓歌相貌学历工作家庭背景样样出色。他当时就想: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一年后,两人结了婚。距离缩短到零,才慢慢让他看清楚二人世界的残酷真相。
张晓歌要的盛大婚礼,他穷尽当时的财力物力人力给了她;可转过脸,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脱敷衍,至今没有一次踏足过他在农村的家。
她骨子里隐而不露的小姐脾气一旦发作起来,甚是要命,稍有不如意就搬出父兄来,名为评理解劝,实则是把那点官威权威从办公室搬来家里镇压她眼中的无理。
无论他忙到多晚,她会一直惨兮兮地等到他回家带她出去吃饭,而厨房里的一切,从买来的第一天起,就只是个漂亮的摆设。
最让他感觉压抑和憋闷的,是完全没有了自己的空间。他的一切,她都要参与进来,并且认为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他的同学聚会,他的商务宴请,他工作以外的每时每刻......她都要参与,以爱的名义。
婚后一年,他不顾妻子、岳父的极力反对,毅然辞去了机关的工作开始创业,当时叫做“下海”。贫寒的出身并没有磨去他高傲的心性,在机关时,无论他业务能力有多强,人们在背后议论的,永远是他的“娶得好”,他摘不下这种裙带关系带来的有色眼镜,索性愤然远离。
他从接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工程起开始艰难起步,凭借对政策走势和房地产市场的大胆研判,借着几次大势的起起落落,他险险地避过风险,扶摇直上,渐渐成了该省综合实力排名靠前的房地产开发商,也是最年轻的一颗商业新星。众人眼见的,是他把几乎全部的精力投身事业;而不为人知的是,他被一段让人窒息的爱情绑架、招安、套牢,他视婚姻为畏途,靠着仅存的夫妻情分和责任感把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家庭维持下去。
至于爱情,他再无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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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遇见吴芳。
这个女孩的身上,不时冒出来一些让他眼前一亮的小火花,比如她被刺激之下的胆大妄为,她笔下那个真实的自己,她不随波逐流的坚持,她真诚的投桃报李,她的年轻活力,她的机智聪慧,她的神采飘逸。
某天,在看过她的邮件后,他先是莞尔,再不自觉地陷入沉思,想象这个女孩在生活中的模样,想象她一路的成长经历......他被自己出现这样的想法吓到了。
他相信,两块磁铁的吸引力是相互的,感觉惺惺相惜的,不应该只是他一个。不是不动心,只是相遇太晚。在错误的时间遇到可能对的那个人,发乎情止乎礼是正人君子的标准,更是天大的遗憾。在心里,他默默地把她摆在了无人知晓的红颜知己的位置,不露声色地关照她,避免伤及她的自尊,更是小心翼翼地避免触及红线。
直到有一天晚上,吴芳找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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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芳从来都知道他是个工作狂,不到晚上10点,他不会动身回家。所以,她在这天晚上的9点半,失礼地闯进了他的公司他的办公室,办公区空无一人,只有他这个老板在。
她喝酒了,看样子还喝得不少,一脸酒意,连脖子和耳朵也绯红一片。酒精让她变得冒失、情绪失控,一坐下来,没容他寒暄打趣,她的眼泪和着委屈就倒了出来——
“他们说我和总编有一腿,你相信吗?”
——“我不信。”
“他们说我不是凭真本事拿到的加薪,你相信吗?”
——“我不信。”
“他们背后说人闲话算什么,当面来战啊!”
——“他们没胆。”
“你这不是帮了我,你是害了我啊!”
——“......我抱歉。”
这样一个失态的她,让他感觉又好笑又心疼。他慢慢蹲了下来,蹲在她面前,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膝盖。她酒意上涌,身体向前一倾,一头长发就飘飘忽忽地飞到了他的脸上。
他叹了口气,用手替她收拢起那些凌乱的发丝,“这是每个后来强大起来的人都要经历的过程,你还年轻,慢慢品,慢慢习惯。”
她趴在自己的腿上哭得更厉害,“我从来没想做强人,我只想做自己,可是为什么这么难?”
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点燃一支烟抽着,背对她看向窗外的万家灯火和车水马龙,“只有弱者才哭着说无能为力。”
——“强者呢?”她闷闷地问。
“强者会笑着去改变。”
——“包括不够完美的婚姻吗?”
“......需要改造,但我不够努力。”
第一次采访时,吴芳挑衅之下问了他很多的个人隐私问题,包括婚姻,他以“不够完美”四个字一言蔽之,进而解释说,在常人眼里的完美婚姻,或许并不符合他这样一个理想主义者的标准。这番言论如果见诸报端,想必会在他的生活里掀起轩然大波,好在吴芳笔下留情,略过了此段。他也因此而笃定她是善良的。
“为什么是改造不是颠覆重来?”她走到他身后,第二次挑衅地发问。
“为什么错了不改?”
“为什么连机会都不给别人也不给自己留一个?”
“为什么不能是我。”
吴芳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勇气,把一连串的问题抛向了苟清华。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冲撞着苟清华的神经。他怎么也没想到,扯下那层把心迹严严实实裹起来的面纱的,居然是她。这让他情何以堪?又让他今后如此自处?
他失措,语塞。
- 未完待续 -
Endless
我哭,你说我不勇敢
你勇敢,为什么不敢哭?
文 | 剧不终
图 | 据CC0协议引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