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题记:翠霭浮屠,上接太虚,磬传空谷,声响徐徐。蒲团坐老,三生之石,苔壁镌深,五代古书。法境无尘,天雨散花,禅关有路,洞藏神蕖。我来不为,灵山拜谒,欲问心初,得悟衷初。

其一:七律二首·题灵隐寺
鹫岭飞来天竺西,龙宫隐迹与云齐。
千年佛火燃龛壁,百代钟声度虎溪。
灵隐道场星斗转,冷泉亭畔旧痕迷。
沧桑几度香灯在,照彻人间万古蹊。

其二:七言排律·题灵隐寺(三十韵)
鹫峰天外落云梯,灵隐禅扉瞰碧溪。
东晋开山传法脉,千年护法守菩提。
香积宝殿凌星斗,光射璇题耀彩霓。
古刹嵯峨栖鹫鸟,幽岩窈窕隐金猊。
冷泉漱玉穿石罅,飞塔摩霄惊野鹥。
四时烟雨笼经阁,百代钟鱼震虎溪。
莲座慈云垂贝叶,佛光瑞相照缁衣。
蒲团静对三生月,石笋遥听子规啼。
苔浸碑文唐韵在,尘封鼎篆汉痕迷。
雕梁曾驻君王跸,绣柱犹存巨匠题。
钵承竺国西来意,灯续曹溪南去漪。
劫火虽焚梁栋改,真如不灭古今齐。
池映青峰禅影瘦,松含冷露鹤声凄。
斋堂雾绕斋钟早,经院风清梵呗低。
老衲趺坐忘甲子,沙弥扫叶待日晞。
散花天女嬉幽涧,听法神龙潜暗湄。
济公破扇摇尘世,辩才空箫引凤栖。
翠霭常浮罗汉壁,丹霞每染遁僧畦。
我来恰逢甘露降,恍见诸天散曼荑。
拈香顿觉诸缘寂,合掌方知万籁嘶。
莫问三生石上契,且看孤岫云中跻。
归去何须寻旧路,心灯已共佛光曦。

叩问灵隐:在香火与石髓之间
灵隐寺的钟声穿过千年烟雨,依然敲打着现代人的耳膜。这声音里藏着某种悖论——既是出世的清越,又含入世的回响。我立于冷泉亭畔,看游人以数码法器追逐飞檐下的风铃,忽然觉得这座古刹早已不是简单的宗教场所,而成了中华文明的精神镜鉴。
香积殿前的青铜鼎篆刻着时间的密码。自东晋咸和元年印度僧慧理至此,惊呼“此乃中天竺国灵鹫山之小岭”,佛教中国化的进程便在此处具象化。那些原本带有犍陀罗风格的佛像,经过江南烟雨的浸润,逐渐眼角低垂、唇角微弯,呈现出独有的“江南悲悯”。这种艺术嬗变暗合着哲学本土化的进程——竺西佛学与老庄思想在飞来峰的石窟中完成了第一次对话。
明代董其昌“灵隐”匾额下的门槛颇具象征意义。跨入者往往不自觉收敛步态,这种身体语言的微妙变化,恰是文化场域的精神规训。更有趣的是济公殿前的景象:破扇摇酒的狂禅行者,竟成为众生诉求现世利益的媒介。这种从般若智慧向实用主义的偏移,是否暗藏着我们民族精神演进的密码?
我在五百罗汉堂注意到一位年轻比丘。他扫描二维码导览的同时默诵《金刚经》,电子屏的冷光映着袈裟的金线。这种传统与现代的共生,令人想起寺后那棵千年鹅耳枥——新枝从枯槁中勃发,恰如禅宗所说的“枯木龙吟”。
黄昏时分的药师殿别有深意。烛光摇曳中,祈寿者、求子者、禳灾者组成浮世绘卷。这些具象的欲望与佛门空观形成微妙张力,却奇妙地统一在袅袅香烟中。或许真正的中国智慧,正在于这种“即世间而离世间”的圆融。
暮鼓响起时,我触摸冷泉岩壁上的青苔。五代吴越国的雕凿痕迹与当代游客的刻痕交错并存,此刻忽然领悟:灵隐寺最深的禅机,不在于抗拒变迁,而如冷泉般——始终流动,却永远清澈。当月光掠过飞来峰的石窟,那些未完成的造像仿佛仍在生长,提醒着我们:文明的真谛,不在凝固的辉煌,而在持续的叩问之中。
2025.08.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