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筒里传来彩铃缠绵悱恻的低声吟唱,让他喉咙里涌动着的浓浓思念,几欲喷薄而出。
莫一南所在的防疫卡点十字路口不远,有一个大型社区,出于资源整合,把社区临时通行证的办理工作也并进了卡点。
办理临时通行证帐篷前,工作人员用铁栅栏蜿蜒回转地排出“回”字形的排队通道,人兜兜转转排到办事桌前,还要隔着半米左右的一道铁栅栏,才能进入手续繁琐的办证流程。
办事人员都防护齐全,先给来人测温,接去的身份证件都要用酒精消毒。来人扫码提交个人资料,系统自动根据手机信号接收地点,判断其14天的行程是否安全,只有显示绿码的居民,才可以办理。
随着这天清晨的不断苏醒,前来办证的居民从最初破晓时的稀稀疏疏,逐渐越积越多,到九十点时,已经形成一个小高峰,密密麻麻的队伍都溢到了大马路上。
这大大超出社区管理人员的预期,不得不用手持扩音喇叭,告诫民众错峰办理,以免造成严重的聚集性感染事件。
同时,防疫卡点也抽调出部分人员和志愿者支援,帮忙维持现场秩序。
其实,人们只是为了早点办好手续,毕竟现在连出门买菜都要通行证,不然会严重影响日常生活。
现场虽然人数众多,但大都井然有序,人们都做着最基本的口罩防护,彼此隔开,安静等候,倒是管理人员的高音喇叭造成了喧哗和聒噪,无端制造出紧张气氛。
这也怪不得他们,毕竟年轻的管理者们,谁都没经历过这么严重的天灾人祸。
不断地疏导倒也起了作用,在管理人员反复许诺延长办证时间后,逐渐有人被劝离,到后来有近一半的人选择主动离开。
“减少接触,预防感染”,是这个时期保全自己最好的方法,是每个人都会去认真考虑的问题。
聚集人员的减少,也让前去疏散的莫一南大大松了一口气,连续十几天的坚守奋战,已经让他消瘦不少。
此刻的他,穿着合身的收腰执勤便服,戴着制式长檐软帽,帽檐下的俊脸皮肤粗糙,泛着黑黄色,拉下口罩透气的嘴上和下巴那淡淡的浓密胡茬倔强的冒出来,配着他明朗的五官,高大挺拔的身姿,竟生出了几分硬汉的粗犷性感来。
刚才一阵忙活,让莫一南一身细汗,他拿下便帽,用手摇着扇风,藏在帽子里许久未剪的头发,便不失时机的掉下来,汗津津的贴在他的额头上,让人窥到防疫英雄背后的心酸。
晴朗的天空,悄悄用了一个早上的功夫,便召集了满天的低矮云层,终于在午餐时分,变了脸,淅淅沥沥倾洒起惆怅的细雨来。
莫一南只好委身在休息帐篷里,一边听着老天的变奏曲,一边味同嚼蜡般吃着一成不变的盒饭,他开始想念妈妈江欣的一手好厨艺了。
身旁不远,一个卡点同事正跟他的儿子视频,小男孩看起来应该是上幼儿园的年龄,在视频里见到久违的爸爸,开心地在镜头前拱来拱去,一副撒娇的模样。
小孩子自然不知道正对着镜头,他那思儿心切的爸爸,就只能眼巴巴地看到他凑到镜头前来,或一只萌眼或一嘴参差不齐的乳牙。
小男孩被身边的妈妈河东狮孔后,才多少收敛起玩心,跪趴在沙发上,奶声奶气对爸爸喊,“爸比…你什么时候到…家里来呀…你再不回来…我都你快…忘记了…”
听言,莫一南差点把嘴里的饭笑喷出来,那同事见状,不好意思地解释,“小孩子这个年纪,说话常常颠三倒四、辞不达意,我都习惯了!”
真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小男孩不等他爸爸回答,又抓起一旁的小飞机,嘴里呜呜有声,在空中佯装飞行玩耍起来,已然忘了爸爸何时回家的问题。
不过很快,可爱顽皮的小男孩被她妈妈接管,屏幕里出现了一位美丽大方的年轻女人,她把小男孩抱在怀里,继续跟丈夫诉说相思愁肠。
莫一南见此,知趣地闪身来到帐篷另一端敞口处,此刻淅沥小雨已经变成瓢泼大雨,雨水泄愤似的从天上倾泻而下,哗啦啦的雨声彻底充斥着莫一南的耳朵,完全盖过了那对小夫妻的甜言蜜语。
这温馨的一幕,搅动了莫一南平静的思绪,他想到了妻子尚晓惠,要是他们一结婚就能要上孩子,那应该也到了呀呀学语,可以叫爸爸妈妈的年龄。
想到这,他不由掏出手机,结果看到几个罗晴晴的未接电话和信息,他并没有去理睬,拨完妻子的号码,音筒里传来彩铃缠绵悱恻的低声吟唱,让他喉咙里涌动着的浓浓思念,几欲喷薄而出。
“快接电话呀,亲爱的…”他在心里急切地催促着,可长久的等待后,无奈电话还是无人接听,这让他的思念和倾诉无处安放。
妻子的彩铃是对唱情歌《一念之间》,那是他们恋爱不久共同学唱的第一首歌。
记得有次爬山,两人兴致突来,尚晓惠就逼着他在半山亭里和她练习对唱。
那时莫一南还没完全熟悉音律记住歌词,只能低声浅唱,而热情奔放的尚晓惠却无所顾忌,引吭高歌,他们俩那高低错落的和音,在山涧荡开,不觉让人心驰神往。
不远处,有三两个游人下得山来,远远被他们的歌声吸引,竟有人即兴接唱。有一对头发花白,但步伐矫健的老年夫妇,牵着一个孙子模样的小孩子,擦身而过时,对着他们点头微笑。
其中那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还教孩子,给莫一南悄悄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把他臊得面红耳赤,挥手感谢可爱的老人。
…嗯,孩子…他突然想到了罗晴晴肚子里的孩子,再次被拉进现实的万丈深渊里来。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表情扭曲,有点烦躁地用手指往后捋着头发。
他是很明确地知道,他的幸福小船开向哪里的,可是为什么已经在港湾里,却要掉头驶向未知的大海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难道仅仅是因为孩子么?还是说,自己被那无尽的欲望所奴役,而无法自拔?
为什么自己明明知道,那是个美丽的错误,还要一意孤行,深陷其中呢?
一时,莫一南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内心对妻子尚晓惠的愧疚,排山倒海般地向他压来,让他无法喘息…
午后,暴雨小了些,但足足几个小时的冬雨侵蚀,已经将庆原这个中南小城浇注满了寒气,让猝不及防的人们苦不堪言。
防疫卡点虽然早就提前备了雨衣,却无法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寒潮,缺少足够御寒衣物的工作人员,只能各自藏身在帐篷或车辆里。轮班当值的人儿,也大多蜷缩着身子,躲在遮挡物下躲雨避寒,眼睛还要时刻保持着在岗状态。
陆陆续续过了几批庆原政府驰援重灾区金洲的救灾物资车队。
对于这些始发于市内各大仓储中心,运送防疫药品、器械、生产生活物资的车辆,卡点会保障优先通行,以确保救灾物资的畅通无阻。
莫一南小憩了一会,换下同事上岗,他已经记得清这是今天第几次换防了。长时间的工作,让每个人都很疲劳,在人手充足的情况下,他们通常会采取短时高频的值班方式,已保存大家的体力。
不久,防疫卡点迎来了一辆加长冷藏货柜重卡,除了特殊车辆,市内是不可以行驶这种车辆的,莫一南上前了解才知道,是一对夫妻历时十几天走了一万多公里,往返了三次,无偿给金洲疫区运送外界捐赠的瓜果蔬菜。
这次因为堵车,他们临时改变路线,绕道庆原,继续赶往金洲。
市区这一路段禁止行驶大型车辆,莫一南热情的帮他们申报,并一路开车护送他们驶离庆原,为庆原人民驰援金洲,做了表率。
临别时,他代表庆原交警向夫妻俩敬礼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