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江是八步的母亲河,从前曾是“两岸修篁拂碧水,几行远棹逐青山”。现在修篁尚在,船迹难寻。
关于“八步”名称的由来,据传是最早来这里开锡矿的八户广东人,在贺江边开了八个商铺,彼时贺江航运发达,他们又修了八个盐埠码头,因“铺、埠”的广东白话发音与“步”相谐,后演变成“八步”。据县志,1934年八步成为建制镇,1944年桂林沦陷,从全国各地到桂林躲避战乱的文化界知名人士疏散到八步,其中不乏李济深、徐悲鸿等,同时涌入的还有各行业精英,小镇一时便繁华起来,素有“小广州”之称。哎,扯远了。
从筒子楼宿舍搬走后,95年夏,堂哥让我搬去劳保商店楼上居住。那时,该商店已由他承包经营。
劳保商店也是百货公司的一个门市部,位于贺江边上的一景桥旁。该桥建于1936年,最初名曰“永宁桥”,成为“八步八景”中的第一景,后渐称为“一景桥”,是八步的地标性建筑,至今仍发挥着功用。该桥长17.3米,宽5.6米,是一座石拱双跨桥,大理石栏沿高六十公分,礅柱高一米。庄重古朴的石桥,栉风沐雨,历尽沧桑。
和我一起搬过来的,是一位年纪相仿的售货员,叫阿算。这里是三层的青砖板楼结构,邻街前排一楼是门市,二楼做了仓库;我们住后排的二楼,木板间隔,他住没窗的里间,很暗。我住外间,两个青砖半圆的大窗,可以饱览不远的贺江,闲看云卷云舒。
阿算父亲是百货公司的老经理,已退休,他就顶了班,后来几个哥姐都进了城。他业余时间在我们公司楼下支了个摊,卖些皮带和小物件等,也顺便帮打火机充气。那时我还单着,老板要求管理者晚上有事没事去商场帮着看看,无聊时,就到阿算的摊边闲坐,看霓虹闪烁,看行色的人流……一来二去,发现他虽缺些慷慨,但人畜无害,且健谈,我的一口流利白话,就是与他相处后的成果。
我们结成了生活对子,他精打细算,我不拘小节,虽上班时间不尽相同,很多时候,我回到去就可以坐享其成,何乐不为?如若有朋友来,我自会再添买些菜酒,一起受用。
平常时,我们走的是商店后门。后门外是大理石铺就的巷道,两边是城里的居民,这里地势较低,著名的沙街,离后门仅几十米。沙街建在贺江边上,一排房子全是石头砌就,二楼以上也是火砖木板结构。每年的汛期,沙街的房子都会被倒灌的江水淹上好几次,有时甚至会把一楼淹完,路过的行人就在一景桥上看水的涨落,看石头屋漫水的线痕,倒是常住居民们见怪不怪,待水退却,把一楼的淤泥冲净,一切又恢复寻常。
这里用水用电还好,有个杂物房供我们使用,就是没有卫生间,要上大号,得走出沙街公卫。还好,住在那时,我并没有晚上去大号的习惯。
可有一次,我一个当兵的兄弟到我那留宿,夜里三急,我就让他在水槽边行事,而后用水冲了了事。第二天上班时,被堂哥一顿训,原来那玩艺被冲到邻家洗凉房去了,堂哥被对方埋汰得灰头土脸。
回南天到处湿漉漉时,我的木板宿舍依然干爽宜人,远眺江柳,白鹭翔集,石巷听雨,燕舞莺飞,宁静的小楼阁,灯下品茶看书,自得逍遥。斑驳的砖壁,我写了幅“苦中乐”挂上。不少进城的伙伴,有相亲的、考驾照的、考试的来这里寄宿,陪我“牙花”(唠嗑)。这一隅小天地,充满着快乐。
我房间有个黑白电视机,平时我不大追剧。这清静之所,适合看书。但每到有国足或世界杯,我都会呼朋引伴,汇聚小楼。阿算不爱足球,但后勤做得好。看得夜深了,几老友就一排竖躺,囫囵对付。
住在这里的第二年夏天,发生了一次特大洪水。夜雨,听着狂躁,下半夜,阿算下楼看时,水已经漫进后门。急匆上来对我说,这么老旧的房子,走吧!我没地可去,决定留下,他则消失在雨帘中。
第二天,堂哥他们划船过来清理商店被浸泡的货物。往一景桥看时,水已没过石栏,只剩下几个冒尖的礅柱依稀可见。
上不了班,就看书。把刘恒《狗日的粮食》小说集躺床上看,困了就睡,醒了又读。他们按点划船送食物过来,独守洪水,也不知道怕,真有点像“雪夜闭门读禁书”的感觉。后来,堂哥奖励了我,阿算还有点儿酸。
日子一天天过,一个黄昏柳下,我和小梁牵手在贺江边。小巷青石板上,留下了一串串欢愉的回响。后来得知,那场大水,她也被困在八步叔叔的家,距离这小阁楼直线也就约两百来米一一天天思君不见君,共饮贺江水。从此,江边的小阁楼,多了几分柔情和念想。
不久前送小屁上学,听到了久违的旋律: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
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
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
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在小阁楼住时,那个黑白电视机,每天早上都唱这首歌,听着它,心里纯净又激昂,它伴随我度过空落和灰色,更多的是美好!让我每天像个战士一样,不惧前路,奋勇向前……
哦,插播一下,劳保商店的建筑,正是八大广东商铺的遗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