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艳
前言:《红楼梦》一书可学处太多,怎是这“一粟”可代,这一“斑”可窥的呢?惭愧惭愧!但读后有感不发不快,于是冒贻笑大方之险发之,忘不同意见者勿喷。呵呵!
《红楼梦》第七回回目的前半部分是“送宫花贾琏戏熙凤”。这一节里,出现了一个重要物象——宫花。我们知道,小说中物象的作用不可小觑,它有衬托人物形象、暗示人物命运、串联故事情节、烘托氛围等作用,在此节中,宫花就巧妙地串起了故事,更主要的是用十二支宫花带出了几个女孩子,借此写出她们的性格,映射出她们的命运等。
在这节开始,宫花还未出现前,贾瑞家的因有事回禀王夫人就来到了薛姨妈处,正巧王夫人与薛姨妈姊妹俩说家常事,于是贾瑞家的就到宝钗屋里闲话,就说起了宝钗之热毒病,带出来奇异的“冷香丸”。冷香丸制作极其复杂,药方是记不住,但能记住一个数字——12(这个数字在《红楼梦》里很是重要。)由冷香丸制作之神奇费力,可知宝钗消除自身胎带的热毒是很不容易的,这其实暗喻这战胜情感而时刻保持冷静和理性需要很大的毅力,而事实上这样的人才可能会在世俗的社会里竞争成功。此话不提,接下来说宫花。
第一,用宫花侧写薛宝钗之冷静。
薛姨妈拿出12(又是12)支宫花,让贾瑞家的送给贾府三个姑娘、林姑娘以及凤姐去戴,王夫人说就留着宝丫头戴吧。此时薛姨妈说:“姨娘不知道,宝丫头古怪着呢,他从来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通过薛姨妈写出宝钗对待花儿粉儿的态度,就间接描绘出薛宝钗的心思与众女儿不同。如果说冷香丸是她在热毒病发作时不得已的药物控制的话,那么对待花儿粉儿的态度则是她在生活中刻意地自己约束、自我管理。我们且不论有些文章对薛宝钗世俗功利的评论,单就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能有这样的自律来看,薛宝钗也是值得我们喜爱的。
第二,用宫花带出贾惜春之命运。
周瑞家的给惜春送宫花的时候,惜春正和水月庵的小尼姑智能儿玩耍,看到宫花,笑道:“我这里正和智能儿说,我明儿也剃了头同她做姑子去呢,可巧又送了花儿来,若剃了头,可把这花儿戴在那里呢?”一句玩笑话,让人听得悲凉,一个侯门绣户女最终却独卧青灯,让人可怜可叹。《红楼梦》中常用“谶”法,此处就是语谶之法。更为可惜的是,惜春的出家并非是贾惜春的或懵懂或冲动或愚蠢的选择,恰恰是贾惜春以她绝有的聪明看破了世事人情、洞察乐贾府的命运之后的决定,这点从这节中同样可以看出。你看,周瑞家的问智能儿:“十五的月例香供银子可曾得了没有?”智能儿摇头不知,惜春听了,心里有所觉察,便问道:“如今各庙月例银子是谁管着?”贾瑞家的告诉她是余信,惜春听了就明白了,笑道:“这就是了。他师父一来,余信家的就赶上来,和他师父咕唧了半日,想是就为了这事。”你看,从一言半句里就能明白端倪,觉察事件的起末因果,不仅聪明而且智慧。这等样的人儿,留在世俗徒增痛苦罢了,不如伴青灯诵经文的自在。
第三,用宫花写出林黛玉之高傲聪慧。
最后两支,贾瑞家的前来送给林姑娘。当时情景是黛玉和宝玉正在玩解九连环,听到送宫花,宝玉第一个问,而黛玉“只就宝玉手中看了一看”。宝钗不喜花儿粉儿是自己的母亲说的,而林黛玉不喜花儿是自己的行动表现出来的,两相比较,谁更真实不言而喻。(看官还要记住,不喜花儿粉儿的薛宝钗时时将“要有玉来配”的金锁戴在身上,后文将元春赏赐的红麝串子戴在手腕上。)林黛玉不关心花,只关心“送”这件事,于是林黛玉便问了一句:“还是单送我一人的,还是别的姑娘都有呢?”听到贾瑞家的回答别的姑娘都有了,又冷笑道:“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咋一看,好像林黛玉确实小心眼了点,语气也刻薄了点。林黛玉不是不会说的人,你看初进贾府时回答众人的话,尤其是回答贾母和宝玉有关读书的话,非常得体。为何此处反而不会说话了呢?非也。林黛玉寄人篱下,就是怕有些人势利眼,小看了她,她不拿出一点“威风”来,以后还不处处受人辖制?至于说贾瑞家的送宫花是否有意把林黛玉放在最后,我看了一下路线图,应该觉得不是有意为之,但不管怎样也看出贾瑞家的并没有高看林黛玉,林黛玉借她敲击一下,也是有效果的。看来“心较比干多一窍”不是虚说。
而且,此处写林黛玉对贾瑞家的态度又和薛宝钗对待贾瑞家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一个是毫不客气,一个却是“放下笔,转过身”“满脸堆笑”“让”,说薛宝钗礼仪周到也未尝不可,因为毕竟是借住在贾家,但多次读过之后总觉得这个“满脸堆笑”的“堆”字透着曹雪芹先生的褒贬。
当然,十二支宫花还带出对香菱命运的回顾,带出“贾琏戏熙凤”,还略写迎春探春两位姑娘,此处不再赘说,欢喜《红楼梦》的读者一定会注意到的。
小小宫花并不起眼,送宫花更是日常小事,偏偏作者就能借宫花写出人情世故,描活人物形象,甚至暗示人物命运,将这些散落的情节用宫花缝合的浑然天成、自然而然,妙哉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