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七回丨从周瑞家送宫花说起

《红楼梦》插画

送宫花一事连众芳,簇花锦千里设伏线

闲笔不闲,第七回,宁荣二府真正的日常生活开始了,没有什么大事件。作者巧妙地借周瑞家的“ 送宫花”  情节, 揭开主要的人物的特征。

送宫花这一情节带出了很多明里暗地的荣国府局面。人物关系渐渐浮出水面。

接第六回,送走刘姥姥,周瑞家的找王夫人回话,遂寻到了梨香院薛姨妈处来。闲话说完,薛姨妈让她送十二支“宫里头做的新鲜花样儿堆纱花”,  给迎春、探春、惜春各2支,林黛玉2支,凤姐4支。

就这样以周瑞家的送宫花的路线和所见,把诸多人物的日常生活用巧妙地串联起来,在看似寻常的场景中简洁刻画出人物性格特征,展示人物命运。通过周瑞家的眼睛,描写出宝钗的品格端方、容貌丰美、随分从时; 惜春的消极出世;黛玉的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有点偏狭、多疑;香菱的容貌不俗,贾琏的“淫乱”, 宝玉的 “无行” 等等。

这是作者一贯的行文风格,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为后来的人物命运埋下伏笔。

主旨上,通过细节描写,暗示人物命运,小说的批判性思想,香菱的命运也是对大观园群芳命运的一个暗示。冷子兴遭难递向周瑞家的求救,我们看到了贾家在串通官府上的轻松,为将来的败落作了铺垫。


送宫花路线图  •  巧说诗语•

周瑞家的送宫花到王熙凤处,作者没有让她见到凤姐,其原因虽没有明写,但作者故意写得让读者领会。 (此处脂批评析很透:妙文奇想!阿凤之为人,岂有不着意于’风月 ’二字之理哉?若直以明笔写之,不但唐突阿凤身价,亦且无妙文可赏。若不写之,又万万不可。 “风月” 二字便是此节的重点。)4支宫花取出2支来,命人送东府蓉奶奶(秦可卿)处,可见素来凤姐与可卿的私下亲密关系。

周瑞家的送宫花的顺序表面看来只是随意,但只要稍稍留意就会发现这随意中却有着她的道理 。先依次送迎春、探春、惜春、凤姐,最后送黛玉,这种安排在小丫环可能出于无心,但在周瑞家的就是有意的。 这回开篇写她回王夫人不回凤姐其实已经说明了她对事情轻重、人物分量都拿捏得精准。在薛姨妈处寻王夫人,却怕惊动了王夫人写出其办事的老道。

值得注意的是送宫花到黛玉处之前,作者插写了她的女儿一一  即冷子兴的妻子,跑来找妈妈帮忙,她说的一番话:“  我就知道呢,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且家去等我,我给林姑娘送了花儿去就回家。此时太太二奶奶都不得闲儿,你回去等我。这有什么,忙的如此。”  可见她久经世事且有太太和二奶奶的撑腰,并不把一般事一般人放在眼里,故对待黛玉这个寄居于贾府的少女自然不如对府中的凣个姑娘重视,最后送宫花给黛玉即便不是刻意之安排,那也是贾府下人们对黛玉态度的一种无意流露。

对这一点的照应,作者安排者在了第四十五回,黛玉旧病复发宝钗来探望时劝黛玉平日间用食补代替药疗,黛玉对宝钗说了掏心窝子的话“  你方才说叫我吃燕窝粥的话,虽然燕窝易得,但只我因身上不好了,每年犯这个病,也没什么要紧的去处。请大夫,熬药,人参肉桂,已经闹了个天翻地覆,老太太、太太、 凤姐姐这三个人便没话说,那些底下的婆子丫头们,未免不嫌我太多事了。你看这里这些人,因见老太太多疼了宝玉和凤丫头两个,他们尚虎视眈眈,背地里言三语四的,何况于我?况我又不是他们这里正经主子,原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他们已经多嫌着我了。如今我还不知进退,何苦叫他们咒我?”

寄人篱下的无奈和凄楚只有黛玉心中清楚,由于她自尊心强,所以平日间不能直接对下人们提出要求,也不好告诉贾母、王夫人,这个兰心惠质的少女对自己人生境遇的不满和强烈自尊,只能用尖酸刻薄、使小性子的方式表现出来。

面对黛玉的冷言反击,周瑞家的回答简单直白,然后再无言语,听到也不说什么圆场的话,值得细究。作为跑腿联络的家仆,她们更清楚主子们的地位权势大小,身为王夫人的陪房,王夫人是贾底妥妥的实权派,周端家的自然归于王夫人这派,她的态度和言语也透露着王夫人的喜恶。

你看她送宫花之前,见到薛宝钗却是另一种态度,关切关心嘘寒问暖的,提议好好吃药请大夫,小小年纪祛除病根才是。她近距离地看到宝钗,  “  只见薛宝钗穿着家常衣服,头上只散挽着攒儿,坐在炕里边,伏在小炕桌上同丫鬟莺儿正描花样子呢,” 看出宝钗的简朴大方、宽和亲近、守妇德及藏巧守拙……  这些在别人的眼中更有说服力,印证了宝钗来后得到贾府上下的喜爱。

薜姨妈要送宫花分送给众姐姐戴,王夫人一旁见到,自然会说 “留着给宝丫头戴罢 ”,薛姨妈解释道 “ 姨娘不知道,宝丫头古怪着呢,他从来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 王夫人性格沉闷守旧、平时吃斋念佛,最不喜那种“ 妖精孤狐媚、招摇漂亮  ” 不守规矩的女孩子,称她们把宝玉带坏了。所以比处的聊天很重要,薛宝钗表面的质朴安份就这样一点点迎合了王夫人的心意,她喜欢宝钗并意欲她将来作自己儿媳妇人选,也是早晚的事。

利用第七回周瑞家的送宫花,黛玉的刻薄、小性,宝钗的亲切、随份,他俩在周瑞家的眼中和心中的形象形成了鲜明对比,对宝钗的喜欢和对黛玉的不满,通过人物情节对话就一目了然,且为日后的发展梳理脉络走势。

《红楼梦》插画第七回

周瑞家的送宫花,各位姑娘奶奶收到宫花的反应各不同。

迎春、探春 :  忙住了棋,都欠身道谢,命丫鬟们收了。(简单介绍人物,正常反应,没有深意,泛写简写,对比其它姐妹。)

惜春:我这里正和智能儿说明儿剃了头作姑子去,若剃了头,可把这花戴在哪里?”  命丫鬟收了。(惜春姐妹中是年龄最小的一个,但也是坚定选择自己出路的一个,她最后的出家结局在这用她自己的话给出了暗示)

凤姐: 平儿打开匣子拿了四支,后又拿出两支叫送往小蓉大奶奶处去。(侧面暗示了凤姐与可卿的亲密关系,为她日后协理宁国府作了铺垫。)

黛玉:  只就宝玉手中看了一看,便问道:“ 还是单送我一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呢?” 周瑞家的道 “ 各位都有了,这两支是姑娘的了。”  黛玉冷笑道:“ 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  周瑞家的听了,一声儿不言语。

可见黛玉宁为玉碎的性格:  在黛玉的世界里,如果爱不是绝对的,唯一的,那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只给我一个人的我就要,如果大家都有就算了。如果是挑剩的宁可不要。此可见她强烈的自尊意识,和对感情的执着(偏执)。黛玉的孤独感,永远觉得自己是被冷落的,她寄人篱下,觉得生命本身就是孤独的,宝玉用最大的爱来疼她,可她仍然觉得孤独。这是由性格决定的宿命。

2021--7月底      风铃手记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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