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在文中好几处都说到中国文学的断层。他用了一个比喻来说明:好比醇香的酒,在大唐时最为浓郁,后来忘了盖盖子,酒气渐渐散光,到五四基本没有酒气了。从《诗经》开始,到屈原,到唐诗的辉煌,宋词的婉约,明清小说的细致,而到五四几乎全断,过了十年浩劫,断光。刚开始听到这个论述其实是有点难以理解的,不过听他慢慢一个一个梳理过来,突然发现那些熟悉的名字开始变得陌生,那些尘封的历史就跟看其他文明的资料差不多,不熟悉也不觉得有关联。
断层不仅仅是从字面上的意思,五四开始,新文化运动,白话文运动蓬勃发展。在书写上追求革新,摒弃“我手不写我口”的白话文,甚至有一些有识之士提倡全盘西化,引进字母,割除方块字。幸好当时没有做出这种激进的举动,否则那就不是断层那么简单了,是另起炉灶了。
木心认为,在五四中,提倡新文化运动是好,但是不够透。西方的东西没有学好,自己的东西没有了解透,变得不中不西,再经过淘沙式的几十年,我们现在看到的文学,是没有根基的领养儿。用一个浅显的比喻,木心说,让一群文化学者聚在一起,看谁能做个绝句、律诗,估计都要面面相觑。
前几年季羡林去世,网上一片哀嚎,说最后一位国学大师仙逝,惋惜不已。但同时也有另一种声音却被淹没掉了,就是把季老放在语言学家的位置上,而非一位拔高,这一点连季老自己都说过。从季羡林的文化成就来看,确实如此,他的语言学功底深厚,但是这跟国学还是有差距,就从一点,想到那一个时代的国学大师,吕思勉的《中国通史》、钱穆的《中国历代政治得失》、王国维的《人间词话》等等都如雷贯耳,但季老的著作,反而显得少众。没有大师,硬造偶像。只能显示我们这个时代的信仰缺乏,荧光棒都能当香火使。
木心的担忧和惋惜,不仅仅是对缺乏文化传承,更多地是从横向对比来看。我们在19世纪遭受的挫折,大部分当事人都认为是技术的落后,因此提出种种强国之道。改良、革命,不一而足。而背后更深层次的是文化的落后,吕思勉就认为,社会的发展、人类的前进,都是由文化所决定。不知过往,难以向前。但就跟青少年的叛逆期一样,总想着外面的世界更精彩,尤其是受到一点点刺激后,更加暴躁,想着全面推翻重来,实在幼稚。
现在好像又有另一种趋势,开始翻阅那些诸子经典,开设国学课程,念《三字经》,回头找补。这种风气不知是否为好,且不论这些教育和当年是否有一致性,但要想借此能够衔接上断了的文学、文化,只能寄希望于这一批受到新国学教育的孩子们长大能够有所作为,而这估计又要等上几十年,甚至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