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看运动会时,常常这样想:优胜者固然可敬,但那虽然落后而仍非跑至终点不止的竞技者,和见了这样竞技者而肃然不笑的看客,乃正是中国将来的脊梁。——鲁迅
写下鲁迅先生的这段话,因为冬奥会上的一个来自中国台湾的姑娘。
她没有骄人的成绩,更不是冬奥会的冠军。
在冬奥会天天上热搜的排行榜上,在大大小小的媒体宣传中你几乎搜不出她的名字。
2月9日,北京冬奥会高山滑雪女子回转比赛第一轮,最后一个上场的她,雪板刃在近似冰面的赛道上划出“滋啦滋啦”而不是顺滑的“唰唰”声。
因为她是第88个出场的参赛队员,距离第一位选手出场已经过去两个小时,平整的冰面已经划过87副雪板刃。又一阵“滋啦”声后,她摔在了赛道上,人顺着陡坡滑了下去,当然也错过旗门。
她摔倒的地方处于观众席视野的盲区中,没人知道这个名不见经传的19岁姑娘,当时到底趴在山梁上的哪个地方。
但是现场观众在大屏幕上目睹了她摔倒的全过程,看到了雪板搓出的冰状雪雾,几乎将屏幕上的她淹没。
按规则,错过的旗门,选手可以爬回去重新再过,但攀爬时间也算在总成绩里。在早先登场的争冠选手眼里,这样的错误意味着结束,很多人会直接放弃。
屏幕上,人们看到她慢慢爬起来,脚踩雪板,让板刃横着卡在雪面上。然后一步,一步,侧着身向上挪动,缓慢地向着她刚刚错过的那个旗门攀登。雪板一下、一下嵌在雪里,又被一次、一次拔出来,在她身后的雪面上留下一串横纹。
就像一道阶梯。
“我直接摔出血啦!痛哦!”她感觉到了伤口刺骨的疼痛。
但心中的信念——
“我要完赛,我来之前的目标就是完赛。这么辛苦来了奥运会,我不能就这么回去!”
她已经知道结局,但她还是慢慢爬起来,脚踩雪板,一步、一步,向上挪动。
这是在这场所有人比拼往下冲的比赛里,留下的唯一的,攀登的痕迹。
人们的喝彩声响起——在这个比拼谁向下滑得快的项目里,为一个向上攀登的姑娘欢呼。
欢呼声伴随着她重新开始滑行,伴随着她浮现在山坡顶端,滑进所有人的视野里;伴随着她最后一个滑过终点,名字出现在大屏幕排名表上的最后一位。
她就是中国台北女孩李玟仪。
年对这个暖心的画面,我泪流满面……
我想起了2004年伦敦奥运会上男子110米跨栏比赛中的上海男孩刘翔,他跟腱断裂,疼痛难忍……但他仍然单脚跳到了110米的终点,难过的亲吻栏杆。
当时,也是掌声雷鸣……当时,在电视屏幕前的我的心情既难过又心疼,也为刘翔坚持弹跳到终点而自豪。
那一吻,是对十多年训练付之东流的深深遗憾……
我想起了我自己的那些孩子们,在每一次的校运会上,有因得奖而欢呼跳跃的,也有因与奖牌擦肩而过而哭泣的……
无论哪一个孩子,从赛场上下来,我都会给他(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或鼓励或安慰。因为我知道孩子们都不是专业运动员,可是为了自己报名的项目他们(她们)甚至五点起床,让家长陪着在小区的地下车库里训练……
是的,我们每个人都在关注金牌,关注得胜者。可是金银铜牌只有三块,就像李玟仪参加的项目一共有来自全世界的88名优秀选手,她们中的大多数选手很可能一生都拿不到奖牌。但她们依然在自己喜欢的冰面上热情的舞蹈、比赛,这就是宝贵的奥林匹克精神。
早在1925年,鲁迅先生就在《最先与最后》中给出来精辟的论述。(本文开头语)
“我每看运动会时,常常这样想:优胜者固然可敬,但那虽然落后而仍非跑至终点不止的竞技者,和见了这样竞技者而肃然不笑的看客,乃正是中国将来的脊梁。 ——鲁迅
不仅向冠军祝贺,也为最后一名选手自强不息的顽强拼搏而讴歌,也向为坚持到底的选手喝彩的看客们致敬。其“不为最先,不耻最后”的观点与今天弘扬的“重在参与”、“和平友谊”的奥运精神完全一脉相承,可见鲁迅先生早就对奥运的精髓心领神会矣。
李玟仪,尽管你没有拿到奖牌,但你仍然是奥运赛场上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