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察人心,冰雪聪明。
这是汪柰从屋子里出来时对赵楝新的印象。汪柰被方才赵楝所说的话吓到了。赵楝就像是钻进了她的肚子里头了一样,对她的想法如数家珍。原本自她醒来,身边跟着一个刀口舔血的杀手,她所展现出的冷漠和蔑视已经让汪柰心惊了,如今又这般能够洞悉人心……汪柰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用什么心情看待她。
房里的赵楝察觉到了汪柰的心思,也没有追出去,反而是展开了秦业送来的那个小匣子。没想到匣子里并不只有梅花针,装梅花针的只是一层板,赵楝揣摩出此中关窍之后,竟发现板下还有一条腰带。这腰带竟是收纳八十一枚梅花针的。只不过针的尾部还有钢丝,这还需要赵楝自己想如何收藏。
忽然,汪柰推门进来,瞧见赵楝对着梅花针发呆,便局促得笑道:“那个梅花针不错啊,是那位能工巧匠做的?”赵楝笑道:“是秦业母家的长辈。你听过鬼刀坊祁顺吗?”汪柰将眼珠子一转,坐到她身边问道:“是那个,铸造了玲珑锁心刀的,鬼刀坊?”赵楝把梅花针放回匣子里,笑着说:“鬼刀坊的工艺以细致入微著称,一只蚊子也能做的栩栩如生。这祁顺的是秦业母亲的远方表侄,曾经在他落魄的时候施舍过冷饭的,秦业便一直以此要挟,不知道讨了多少好处回来。”
汪柰注意到赵楝在提到秦业的时候,眼里的光芒难以掩盖,便不觉问道:“阿楝,你跟秦庄主……你们……”
赵楝抬头看汪柰:“我们?”
赵楝将手中的匣子放到一边,喃喃道:“若是……”说着,又低下了头。
汪柰低着头缴着衣角不知道怎么开口。秦业连聘礼都备好了,只怕是没有赵楝的死,求娶只怕就是眼前的事。如今赵楝的身子也不知会如何,若是回魂蛊解了……她不就能,能跟秦业长相厮守下去了?
“阿楝,若是这蛊能解,你和秦庄主,你们还是可以……”
“噗……”
赵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可随后,她却笑不出来了。她低沉了自己的声音问道:“你觉得,回魂蛊解了,我还能活下去吗?”
这是汪柰从来未曾想过的问题。这也是赵楝第一次袒露自己心中的不安。
她是已死之身,若是解蛊之后,她回到了最终的状态,而那时的她又与秦业有了承诺,她又让秦业怎么办?这便是她当初不顾秦业挽留也要离开业火山庄的理由。
汪柰不敢相信,她握住赵楝冰冷的双手说道:“阿楝,解蛊了之后不一定就会死啊,就算真的会这样,我们也可以想办法……”
赵楝摇了摇头:“你不懂,我是已死之人,对我来说最好的归宿,就是死……再说,”
她突然顿住了,继续说道:“我是不会嫁给秦业的。”
听到这话,汪柰愣住了。可是他们明明那么两情相悦,又早已有了肌肤之亲,怎么会……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困惑,赵楝对汪柰说:“秦业是个特别注重礼法的人,他在打定主意娶我之前根本就没想过碰我一根头发。名正言顺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汪柰还是不解:“那你为什么……”
赵楝笑了:“毕竟他杀了我母亲,虽然我也心悦于他,但我绝对不会嫁与他。”
汪柰沉默了。
半晌,她还是没忍住对赵楝说:“可是,你们……你们……不是……”
“是啊,”赵楝接口说道,“从前秦业请来的先生教我,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况且,这种事还是挺舒爽的……”
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吓得汪柰满脸绯红大叫大嚷着让她别说了。
一阵喧闹过后,赵楝又对汪柰说道:“这是我第一次对别人说起这件事,我觉得有一个人可以互诉心事还是挺开心的。”
汪柰领会深意,郑重的点了点头。自此,汪柰也认定了赵楝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而赵楝,也多了一个从八岁起便可以倾诉的对象,二人的关系愈加亲密。
七日之期未至,赵楝的伤便好了一大半。这日赵楝和汪柰一同来至轻吕林外,一同看看轻吕林外的风光。与汪柰一同而来的蔡晟等人已经来瞧了两三日了,见她与赵楝同行,便心下不自在了起来。
蔡晟还记得那日汪柰将手伸进赵楝腔子里替她正骨的事,对这两人颇为青眼,倒是上赶着去打招呼,也介绍道:“师姐,我们这几日都聚在外面,聆听剑吟呢。这几位师妹正在比试,谁能将石子投到剑林中的剑身上去呢。”
众人一瞧,那剑林远在半山腰上,至少隔着四五射之地。一旁仍有几个师妹还在坚持不懈的扔着石头,蔡晟也撺掇着两个人也试试。而赵楝,因为早些年秦业的要求韬光养晦很久了,看着汪柰跃跃欲试的样子,赵乃不动声色的走到她身后轻声说道:“腰马合一,抖臂用力,狠狠的把石子甩出去。”
汪柰听了这话,果然打出了一枚石子,竟是这些人里飞的最远的,这令所有的师姐妹都侧目了过来。她们围了过来向汪柰打听秘籍,正当此时,几名摇着扇子的子弟从不远处走来,出言嘲讽道:“青城派就这些野狐禅吗?”众人回头看时,却是最近才兴起的太极宗的门人。
这些人是汪柰不认得的,而赵楝却认得。
太极宗开山创宗的宗师广亮真人独创一套太极功法,大大降低了太极的难度,以学习招式和呼吸法来推广太极,不追求心法的修习方式可以让更多的百姓学习太极,让更多人百姓强身健体,也将太极推广到更广的方面。但这种拉低门槛的宣传的背面就是不论什么三教九流都聚集在们宗门里,广亮真人又一心扑在宣传太极上,认准了有教无类,便多出了无数自称太极宗的门人到处招摇撞骗。
这次观复山庄广发邀请,请江湖新一代前来锻炼,自然会有太极宗的门人前来凑热闹。
“兀那无礼之徒,你且说谁是野狐禅?”一个小师妹指着那人说道。却不想那人摇着扇子走到近前来,合起扇子一个一个指着在场的人。蔡晟立刻炸了毛,便要拔剑而起,却被汪柰拦了下来。只见汪柰对这些人说道:“不知道各位有什么本事,我等领乞高招。”
那几个人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便信步走上前来,只见那领头说她们野狐禅那人拈起一枚石子,赵楝立刻就认出他用中指和拇指拈住石子的首饰出自分花拂柳手。但见那人大袖一挥,那枚石子精致飞向远处的轻吕林,并且恰巧落在了一个梅花桩上。
众人果然四下惊叹,汪柰也顿时觉得面上无光了起来。没想到赵楝却走了出来,作揖说道:“敢问是芷水宫门人吗?”
那人的脸色顿时铁青。
身后的人走上来说道:“什么芷水宫,我们明明是太极宗的人!”更有人附和道:“就是,芷水宫就是一群弹歌卖笑之辈,男女皆然!”不想那人听完这话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赵楝见此心下了然,对这人笑道:“可我看阁下使的分明是芷水宫的分花拂柳手,这门功法是芷水宫宫主陈沅芷独创的,手势优美如舞蹈,力道却丝毫不输任何发动暗器的功法,从来都是密不外传的。怎么阁下会使啊?”
那人的脸色眼见的越来越难看。身边也有人说道:“是啊,芷水宫的人很少出华阳城,跟不允许门人参加任何江湖聚会,怎么会在这里?”
赵楝忽然说道:“不知阁下可是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