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新疆开车回来的舅舅,在岳阳奔忙了几天,过年那天到了我家,屁股还没有坐热,就把女儿撂下,带着老婆去了老家,说是下午去打牌,晚上回来吃年夜饭。他走的时候,我说:“生命在于折腾。”他深以为然。
我们两人开车回来的路上,后座及后备箱也塞了不少东西,路上碰到雨和雪,车子泥泞不堪,蹭了一身的泥巴,怎么看怎么像逃难的。在许昌歇了一晚,第二天又在湖北遇到了冰雪,桥面上的冰将车子振得嘎嘎响,撞到护栏上的车无数。
在黑暗和风雪中下了高速,吃了一大碗米粉,这才感觉缓了过来。
2、
初二那天,开着车,把乡下的亲戚一天走遍了。上午在大舅家,吃了午饭,相继去了顾家湾、麻油厂、丰家大屋,给各位姑妈伯伯拜年。一辆皮卡车走在前面,显然是个新手开的,因为我的跟车和自己的慌乱,直接驶入右侧坑底。我在泥泞的路上滑过狭窄的塘基,驶入不通水泥路的姑妈家,在她家吃完晚饭,又在黑暗和风雨中艰难地找到了来时的方向。到湘阴的街头时,路上的雨下得挺大,人们行色匆匆,顾涵钰的嗓子哑了,带着她在街上寻找诊所,幸运地买到了药。
3、
初四晚,在氮肥厂附近的夜雨中寻找冲出去的岳父大人,一边淋雨一边喊人,就是不见他的影子。我的酒意也被雨淋没了。开车去月湾找人,没有看到,却在回去的路上看到了他的身影。他在风雨中迈着大步,坚定有力、满腔愤怒、充满自信、一身泥泞地冲向想象的港湾。我下车拖不住他,只好陪了一路,全身淋湿。车灯割裂夜色的漆黑。我发现人们往往无力处理生活中的矛盾,在悲哀和愤怒面前是无力应对的、是苍白的。另一个重大发现是,一个总是生气的人是最没有幽默感的人,但他(她)却又是一个极大幽默的一部分。
4、
初五晚,跟两个初中同学聚会,坐在茶楼里,大家你一个电话,我一个电话,从牌桌上、酒席中、其他茶楼的包厢里,相继有十几个同学赶到我们这一桌。大家坐在一起,你说你的,我说我的。有的十几年没见了。有一个当老板的同学坐在我的旁边不停地向我描述他的商业计划,讲了足足一个小时,我大部分都没听进去。还有一个同学坐下,看了我半天,说:“你是蒋威么?”
5、
大姑妈已经80多岁了,几个儿子谈不上孝顺,也谈不上不孝顺。我不知道她每天在家干什么。去年初一的晚上,堂兄弟、表兄弟一行在我家喝了一顿酒,11条大汉挤上一辆面包车,整整齐齐地迈入姑妈家,她满脸笑容。今年有几个没回来,初四的晚上,我们只去了六七个人,在黑暗中顺着一条小路开进院子,里面一片漆黑。等我们敲门进去的时候,表哥和姑妈相继从床上爬起,一堆人坐在炉火早已熄灭的火架前说话,十分钟后,每人给姑妈塞了一个红包,然后告辞。等我们离开这里,灯火再次熄灭,人们爬上床,一切归于冷寂。
6、
初六那天,我们两坐在前排,后备箱和后座塞满了鸡鸭鱼肉,还有四五箱鸡蛋、拖把、簸箕、吃食、衣服等等,连跟针都插不进。在第一个服务区下车时,我们又是一身泥。这里的人们掏出各种牌子的烟,他们的脸色像我一样,如同世界末日到来,大家在逃难的路上。
在湖北没有碰到冰雪,顺利地进入了河南。我们打电话给河南的路政,只有两个选项:1、投诉、建议;2、路况查询。没有人工服务。我们选择2,里面只有程式化的语音:目前省内各高速路况正常。收音机里的河南省交通广播台已经放了一两个小时的音乐了,没有听到主持人的声音,我想,这个语音还是年前设置的吧。于是选择1,一个女的接了电话,声音都有点疲惫,我们问她,目前哪条高速顺畅,她说,哪条都不太顺畅,她或许正在冷笑。妈的,我们一路开到开封,路上哪里都顺畅。
双别发来短信说,他家老二呱呱坠地了,重六斤半。我想象那个小生命,就像涵钰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样子。他红扑扑的,满身褶皱,几缕头发贴在脑门,折腾着,哭啼着,或许不知道,这个广阔的世界中,无数条不靠谱的道路上,人们车灯闪烁、风驰电掣,行色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