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个失眠者的故事
我叫杰西,20岁,失眠一年多。我曾经是一名明星运动员,并且是个成绩拔尖的学生,如果不是因为发生了这件事,我的人生会一帆风顺。
事情发生在我19岁生日的那一晚,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我在凌晨3点30分突然醒来了,然后我感觉很冷,是那种刺骨的冷。
我发誓,我当时脑子十分清醒,我给自己盖上了好几张毯子,还是一直在发抖,除了感觉到冷和疲惫,还有一种陌生的恐惧感占据了我的内心,这种恐惧是我从未体验过的,那种感觉就像是如果我让自己重新睡着,那么有一些糟糕的事情就会发生。
“如果我睡着了,我将再也不会醒来。”每次我感觉自己快睡着了,那种恐惧又会把我拉回到清醒的状态。
这种模式从第二天晚上开始重复,夜复一夜。很快地,失眠成为我每晚必经的折磨。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我的失眠,要知道,在以前,睡着对我来说是非常容易的。
现在,我退学了,也失去了我那么努力争取的棒球奖学金。我不顾一切地试图寻求帮助,来让我的生活重回正轨。
在这一年当中,我已经去见了三位医生、两位心理学家、一个睡眠诊所,还有一位自然睡眠疗法的医生,事实上,这并没有什么帮助。
当杰西站在我面前时,尽管才20岁,但他看起来至少比实际年龄大了10岁,眼周的黑眼圈、空洞的眼神、贫乏的语调以及一直低头注视着地板,他说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了。
他知道自己的这种恐惧是不合理的,然而他对结束这种恐惧充满了无助。
我密切地关注着杰西所说的一切。我注意到了一个不太寻常的细节——他说到“极冷”,这种极度寒冷的感觉刚好发生在第一次失眠之前。我开始和杰西探索这个部分,我询问他在他们的家庭中是否有任何一个经历过的创伤是与“寒冷”“入睡”,或是“19”相关的。
杰西说他的母亲只在最近告诉过他关于杰西父亲的哥哥不幸死亡的事情,他甚至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叔叔。
他的叔叔科林,去世时只有19岁。那时是在加拿大西北地区的耶洛奈夫,他在暴风雪中检查电线时被冻死了。那条小路沉没在雪中,这意味着他要很努力才能撑下去。最终发现他时,暴风雪已经将他盖住,整个人已经因为长期处于低温中而失去意识了。科林的去世对整个家庭而言是如此沉痛的丧失,以至于之后大家都不再提起他的名字。
如今,已过去30多年了,杰西无意中承接了叔叔科林的死亡体验。也就是说,那种对“放弃在雪地中坚持的恐惧”成为一种无意识。对于科林而言,放弃就意味着死亡。对于杰西而言,睡着所带来的体验也是一样的。
杰西继承了他叔叔对睡着的恐惧,这就是代际遗传。
也许你会觉得不可思议,是的,在我眼睛没有失明之前,我也是这样认为。
2
找寻创伤
过去的从未消逝,它甚至并没有过去。
——威廉·福克纳
大部分人所熟悉的创伤有一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我们无法清晰地描述所发生的一切。我们不仅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甚至有时我们的记忆也缺失了。在创伤事件发生时,我们的思维会变得凌乱,因而我们不会将创伤的记忆归于最初所发生的事件。
但是那些画面、身体感觉及语言,这一切有关记忆的片段早已保留在我们的无意识之中。每当回想起最初的经历,那些片段就会被唤起。
这些记忆片段一旦被唤起,就仿佛按下了一个看不见的回放按钮,让我们看到最原始的创伤是如何再现于我们每日的生活中的。不知不觉地,我们会发现,我们自身其实在用相似的方式对待某些人、某些情境,重复着过去的模式。
西蒙·弗洛伊德在100多年前就已经发现了这种模式——创伤再现,或者说,“强迫性重复”是对未处理好的事件的无意识重演,以此来使我们能够“使它变好”。这种想要从过去得到释放的无意识动力,实际上是每个家庭在后代身上重演未处理好的创伤的其中一种机制。
与弗洛伊德同一时代的卡尔·荣格也同样认为,那些保留于我们无意识中的创伤并未得到解决,它们会像“命运”一般重现于我们的生命中,直到我们能意识到它。
荣格和弗洛伊德都指出,无论对这些事件进行处理有多么困难,它们都不会自已消失,而是会保留在我们的无意识中。他们甚至在病人身上观察到,那些被禁锢与压抑的创伤经验是如何体现在病人的语言、姿势与行为上的。
现在再回到杰西失眠这件事上来,也就是说杰西的失眠源于30多年前的叔叔科林的这样一个事情,这样,便能够解释杰西为什么会恐惧睡着了。
而治愈的过程也从这里开始,在我们的治疗工作中,杰西学会了一些技术方法,在这些技术的帮助下,他已经能够将自己从叔叔经历的创伤中分离出来。现在,杰西不但从失眠的重担中得到解脱,也从此使自己与家庭、使现在与过去有了更深的联结感。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