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夏算不上是严格意义上的猎人。他现在在临近自家房屋的山间公路旁,开了一家汽车修理店,成为了一名修理师傅。是的,老夏改行了,现在山上的猎物越来越少,而且一些动物属国家保护动物,是禁止捕杀的,专事打猎显然难以维持生计。
我的卡车每个月都要进山里拉货,有时候遇上补胎或者给车加水这一类的事情,我会在老夏的修理店里逗留,喜欢听他讲一些从前打猎的事情。以下就是他讲的故事。
你要问打猎的事情呀,这么跟你说吧,三天三夜也讲不完。我们这一带山里原来野物还是挺多的,后来拉电网的人多了,山里的许多猎物都被猎杀了,快要绝种喽。私拉电网是犯法的,可是还是有人冒险干。直到有一回,有个外地人夜里上山,不小心被电网电着了,出了人命,那个私拉电网的人被公安抓了去,山里的村民就再也没有了人敢拉电网了。要说这电网也真厉害,什么动物都能捕到,比铳和猎枪强多了,也省事得多。什么野猪呀,兔子呀,麂子呀,獾子呀都能捕到。但是摆弄那玩意儿一定要注意安全,过去村里有人拉电网,什么地点,什么时间,大家都被提前告知,所以也就一清二楚了。
说起打猎呢,我父亲原来是老猎人,我年轻的时候跟着他出去打猎,学到了不少见识。你知道,动物的嗅觉和听觉比我们人要灵敏得多,有时候我们晚上进山,都是穿那种很轻巧的布鞋,戴上口罩,轻手轻脚,连大气也不敢出的。在夏天,要是你出了汗,身上的那股汗味儿也会将猎物吓跑。晚上你的矿灯照见了动物的眼睛,许多动物都是不跑的。不同的动物,眼睛里发出不同的光。有时候村民有走失的耕牛跑到山里,灯光照上牛的眼睛,牛眼像铜铃,散发出黑褐色的光芒;被灯光照定时,麂子眼里发出蓝幽幽的光芒,野猫或猫头鹰的眼里会散发出一种黄色的光芒。而且你会根据那发光的眼睛离地面的高度,大体分辨出是什么动物。
夜里打猎对人是一个考验,不得不说,猎人的胆量都是很大的,如果你信迷信怕鬼,根本就不用进山。我一个人晚上出去,很多时候就是坐在墓碑石上休息的。尽管四周黑黢黢的,有些阴森,可我心里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只是有一回有些例外。我在追赶一只麂子时,麂子跑到坟堆里,我一铳打过去,火药打在了碑石上;我又补了一铳,火药仍打在了另一块碑石上;我急了,再放一铳,仍没打到那只麂子。这时候我头顶上的矿灯却熄灭了。我换了颗灯珠,不出两分钟又熄灭了。我只得再换,可是时间不长,灯珠再一次熄灭了。我头上冒出了冷汗,心想今天别真的是碰上鬼了。我只得从那坟堆里走出来,赶紧下山去,等我刚刚走到大路上,最后一颗灯珠也熄灭了。剩下的路,我只能摸黑了。等我回到家里换了灯珠,灯珠却再也没坏过。我后来回想这事,一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常年打猎的过程中,与各种动物打交道,我也得到了一些经验。我学会了抓蛇,一般的蛇我都能用手捉到。但是我们当地有两种蛇,你最好不要去惹它。一种是王喉,我们当地人又叫眼镜王蛇。这种蛇的毒性很大,被它咬伤,没有专门的血清,只怕性命难保。还有一种土地蛇,灰扑扑的,尾巴很短,我们又叫它懒蛇。因为冬天它出来晒太阳,你拿棍子赶它,它都懒得走开。这种蛇毒性也很大。万一被蛇咬了,挣脱的时候,你只能将蛇身往前送,而不能往后拉。因为蛇的牙齿是有倒钩的,你一拉可就坏了,可能伤得更重。再有就是,兔子在上山的时候,你无论如何是追不上它的;只有在下山的时候,你才可能追上它。因为兔子的前腿短,后腿长。
要说我这一辈子打猎遇到的最惊险的一次,应该是那一年夏天我打一头野猪了,那一次我的命都险些搭上。我记得那是个大热天,我背了两杆铳在几道山梁上转悠,寻找猎物的踪迹。你问我为什么背两杆铳?其实这是有讲究的。一般的猎人进山都要准备两杆铳,因为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双杆猎枪,没有子弹。一杆铳是预备打小动物的,比如说斑鸠呀,野鸡呀,兔子呀这一类的小动物。这杆铳的火药里加的是一些小的铅弹,威力不算太大。还有一杆铳就是预备打凶猛一点的大动物的,比如说老虎、野猪、豺狼一类。铳里的火药就会加上一些钢珠,威力就要大很多。遇到紧急情况时,两杆铳可以轮番使用。因为即使是最优秀的猎手换一次弹药的时间最快也得一分钟。你想呀,一分钟猎物要跑出多远呀!
当我来到山脚下的一处水田边时,意外地发现一头300多斤重的野猪正在一处水洼田里洗澡。我喜出望外,对着那头野猪抬手就是一铳。野猪受了惊,转身往山林里跑。我换了把铳追上去,对着野猪的脑袋又开了一铳。野猪虽然受了伤,但还是“哼哧哼哧”地跑进了山林里。我岂肯罢休,一边换弹药,一边在其后紧追不舍。等追到山上的时候,我发现那头受伤的野猪正卧在山梁上,等着我来呢!见了我,那头野猪一下发疯似的向我冲过来。好么,开始是我赶它,这下轮到它来赶我!它的头抵近我的身子,张嘴去咬我的小腿。我猝不及防,身子顺势一倒,滚向草坡。饶是这样,野猪的獠牙还是在我的小腿上划了一下,我的那条腿立时血流如注,肌肉豁开了一条大口子,钻心的疼痛让我一下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的两位哥哥见我久未回家,担心我发生意外,找到山林里来了。他们将我抬回家,送到了医院。当然那头野猪当时也还是被我打死了。那一次我伤得不轻,在医院里住了一两个月才痊愈。
自从那次受伤以后,我从此再也没有打过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