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的咖啡馆里多了些奇怪的人,他们坐在吧台边,桌边放着一只破旧的宝蓝色木箱。下午五点准时进来,下午七点准时出去。
我经常能看到不同的人拎着箱子坐在那里,有一次位置被人占了,那个拎着箱子的卷发女士踩着高跟鞋走到我这里,轻声说,老板,以后那位置请留给拎着蓝木箱的人。
我倒觉得无可厚非,只要他们不是白坐在这里,于是便爽快答应了。
因为好奇心的趋使,我有时会看看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然而他们这些拎着蓝木箱的人,进来每次都点一杯草莓奶昔,总让我感到深深的违和感。
有时他们只有一人坐到离开,有时身边会坐一个人,两人像签合同似的。
在一个闷热的夏日,一个男人拎着箱子进来坐下。我从没有见过他,抱着好奇,我主动与他说了话。
嗨,你好,我是这家店的老板。
你好。
请问⋯⋯你们这是个什么新潮的工作吗?
不是。
噢,这样啊。那,你们是⋯⋯
看来你好奇了很久了。
听完此话,我立刻点了点头,他看着我的眼睛,微微一笑。
你想知道的话,一会坐在我身边,运气好的话,或许能满足你的好奇心。他喝了一口草莓奶昔,说着。
这个人的声音很有磁性,听得我心花怒放,于是乖乖坐在一边等候着。
那天下午十分地热,虽然店里冷气很足,可这男人西装革履,进来时身上却没有一滴汗。
我运气十分好,碰上了满足我好奇心的家伙。
那人是个女孩,看起来二十刚出头的样子,相貌平平,但不难看出的是,她是个很乖的女孩。
小姐,你好,我是Gox,很高兴为你服务。
你好,Gox。你就叫我小齐吧。我需要你们帮我杀我的男友。那女孩十分平静,却让我听得懵了。
这⋯⋯这是犯法的啊。我在心里默默地说。
接下来他们就开始了令我一头雾水的一问一答:
他的出生月份。
六月。
他喜欢吃的口味。
偏辣。
他最喜欢的演员。
朱莉娅罗伯茨。
他最爱的歌手。
没有,听的歌很杂。
他喝咖啡吗。
不喝。
⋯⋯
诸如此类。
我还是很好奇,这杀人,竟也讲究照顾死者了吗?
Gox从木箱里取出一张很古老的牛皮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许多奇怪的字符,小齐接过就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与出生日期。
目送小齐离开后,还有五十分钟到七点,Gox已经喝完了草莓奶昔。我去亲自给他做了一杯草莓奶昔,低低地询问他,你们竟然做杀人的勾当?不怕进警察局?
Gox笑了笑,我们不杀人,我们只是做生意。你给我们你的记忆,我们替你打抱不平。
打抱不平?我好奇地问他。
是啊,我们会有人替你报复对不起你的人。
听了Gox的话,我仍是觉得很血腥。他仿佛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似的,说道,勾引那人,然而等他爱上时就甩掉,这种报复。
我确认了一遍才明白这个组织竟然是干这种幼稚的买卖,这些天来对于他们好奇心就降到了很低,也很少看他们这些人和新的顾客在交谈些什么。
一个雨天,我没有如期看到蓝木箱组织的人过来。反倒看到了小齐,她一个人闷闷地坐着喝一杯冰奶茶。我见状想过去叙叙旧。
怎么样小齐?
你也知道啊老板。
我微微地点了点头,坐在她对面,说道,这种报复的感觉如何?舒服多了吧。
小齐苦笑着将嘴里送着奶茶,杯壁上的水珠慢悠悠地朝下滑落,她湿湿的手指在桌面上不停地转着画圈。过了许久,我才听见她说话:
我也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他可以喜欢别人,可以喜欢故意接近他的人,却不会喜欢深爱着他的我。我觉得,虽是我花了记忆杀了他,可那段记忆里最美好的人是他,我抹掉了对我这样珍贵的记忆,只是为了报复他。可他心里的记忆,或许更加珍贵的不是我们相处的时光。怎样想,我都觉得,我买凶杀人杀的是我自己而已。
那天我听完她的话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仿佛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萦绕在心里。桌上她画的圈也还在,我看着那发呆直到黄昏。
曾是黄昏,进来一个男生,暖融融的舒适感,与仿佛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心里感觉塞了蜂蜜。
或许是荷尔蒙在作祟,年轻人都敢爱敢恨。在我们获得了联系方式不久,便类似情侣一般出去看电影吃饭。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即使在夏天穿两件衣服都不会很热。
我想他一定是个内心很强大很冷静的人。
在我们这样发展了半个月后,他告诉我他要离开了。没有说清楚地址,没有多余的话,他站在我面前,呼吸都能听见。
我低着头不看他,问他,那我们没有可能了,是吧。
他的声音仍是那么有磁性,没有回答,紧紧地抱住我许久,下巴置在我肩头,仿佛要将我融进他身体里。
男生离开的那天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黄昏的光晕把房屋轮廓映得暖融融的。
我也不知如何想起了这件事,似乎是被遗忘的一个小插曲而已。便只觉遗憾,不再多想。
依旧经营着我的咖啡馆,下午五点,拎着蓝木箱的人准时进来。是Gox,我微笑着与他打招呼。
他轻声道你好,声音仿佛有着吸力。
像我们初见时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