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这一巴掌拍得清脆,拍得茶杯立不住脚,从桌上跳崖,摔得个粉碎,晃过神来看,竟出自冯老爷的手……
冯老爷是个文人,鼻梁上顶这个黑色镜框,那年头别说眼镜,就是你脸上不带灰就算半个文人了。他是全城有名的写手,商铺的招牌,街上的挂联,连城门前的告示,有时候都出自冯老爷的手。那字横平竖直,看的人心情舒畅,就是那刚吵过嘴的夫妻看到都会一起连连称赞;那字力透纸背,凡是告示上有老爷的字,围观者都不免心里重视看待;那字似春蚓秋蛇,城里流传一句话“钱够请冯,不够攒钱”,家家铺子都想挂上冯老爷手笔……
在冯府当了十余年管家的我,也是头一次见老爷发如此大火。冯府的匾几乎全出自老爷的手,唯独那门前那块,最显眼那块,金笔题名的“冯府”那块,出自老爷的父亲之手。老爷有次入门时跟我说:“赵管家,你看着城里城外要我写书,真是把我捧得太高,我哪里有家君的一半笔法,就这“冯府”二字,我练了数年都学不来。”
我深知老爷心爱这匾,却忘了提醒,这才引得如此大怒。
这天是老爷办府四十年整,要请城内外文人墨客来畅谈,我忙着准备着,想起府上匾还没擦,让两个新来不久的下人去处理,也是我疏忽,忘记提醒他们这门前的匾尤其不能用湿布擦拭,待老爷看到时为时已晚。老爷摸了摸这块偷着水渍的匾,把那湿布重重排在我手上,进了府中开始训斥……
“这匾…这匾有多重要你们不知道吗!我爱它如爱人,你们居然如此糟践!管家!这事是你处理,怎么这么不上心!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它沾不得水,这十多年了都你记不得吗……”老爷火气越发旺盛,差点把府上给烧了,讲到最生气时他忍不住拍了下桌子。“啪!”这一巴掌拍得清脆,拍得茶杯立不住脚,从桌上跳崖,摔得个粉碎…这是我第一次见老爷拍桌子,以往老爷总说“遇事则安”,跟下人都十分和气。我那时候第一次感觉到老爷不一样的威严……
门外聚来了越来越多的人,有请来的文人,有路过被吓一跳的路人,更有那些看热闹的闲人。“老爷这匾确实好看,颜筋柳骨不为过了。”“冯老爷这喜事被个下人给耽误了,什么事嘛。”“冯老爷也会生气?没听说过,”人越聚越多,声音越来越大,门前那块过道都塞满了人,老爷这才意识到自己火冒三丈。
他让我把那匾用干布擦拭,后风吹日晒,然后自己踱步出门。“各位,今天我冯某家出些事,让各位见笑了。我说一声抱歉,为了不打扰大家,请散了吧。”人群和人声这才渐渐消失。事后老爷把我喊进门,“赵管家,今日之事不可再有,门内外或多或少对我会有不同看法,你要懂得我的生气原因。跟那两个下人说些好吧,他们也估计才来,受不了这般惊吓。去吧。”
我慢慢地从府中出来,回忆着今天老爷的一切举动,起伏,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再仔细回忆,好像是那最鲜艳的色彩在眼前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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