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吧，到底是你妈走，还是我走！」

老婆在电话那头朝我吼，我放下鼠标，捏了捏眉心。

她这话让我很头大，却也习以为常了。

这句话几乎三天两头说一次，好像她跟我妈已经势不两立，你死我活了一样。

我能怎么回答？我妈和她，都不能走啊。

先不说和谁亲的事儿了，她也不想想，如果我妈要是走了，她一个人能带得了孩子吗？

「你别着急，先告诉我这次又怎么了？」我耐着性子问。

「又？」

我的老婆宋玥冷哼了一声。

「你也知道是又？你赶紧滚回来，我再也受不了你妈了！」

「妈妈，不要吵了，不要吵了，求你了……我不看了，我听话，我听话。」

我听到电话那头儿子在哭，又听到媳妇宋玥在吼儿子，「你给我死一边儿去！别求我！滚开！」

「我马上回来，你先熄熄火，别吓着儿子了，乖。」

我头皮发蒙，一边安慰着她，一边驱车往家里赶。

不管什么原因，宋玥脾气非常暴躁，是个炸弹，得先哄下她来。

1.

家里一团糟。

直到我进家门，儿子小辰还在哭，一边哭一边偷偷看着他妈妈。

儿子很懂事，偷偷告诉我他很害怕我们吵架，所以我当着儿子的面，都压着怒气，不想让儿子留下更多心理阴影。

我妈在安抚他：「辰辰乖，没事，奶奶和妈妈刚刚闹着玩呢，你看，奶奶这不是没事嘛？别哭了哈。」

我定睛一看，我妈脸上似乎破了个口子，有血的痕迹，地上还散落着一大片碎玻璃渣子。

旁边的 iPad 碎了一地，电视也被砸得粉碎，还有摔碎的奶瓶和一地白色的奶水。

常年从事高压职业，我有非常严重的偏头痛，此刻已经感觉脑袋疼了。

我妈看见我回来，嘴角微微动了动，便侧过头去。

虽然她没说话，但我看见她的眼圈红红的。

不用问，看见眼前的场景我也猜到发生了什么，无非是老人溺爱孩子了些，让孩子多看了一会动画片。

宋玥看见我回来，冲过来吼道：「你看看！这都几点了？快十点了！孩子要看动画片就给他看？孩子眼睛不怕看坏了？就没见过哪个当奶奶的能这样害孩子！」

她勃然大怒之下，我看着流着泪的孩子，只得避其锋芒，「看多了动画肯定不好，但妈也不是故意的，那是她亲孙子，怎么可能是害孩子呢。」

宋玥瞪我：「你什么意思？这就是向着你妈说我在无理取闹呗？」

我妈马上紧张地站起来。

「不不不，小玥，这次是妈做得不对，你教训的是。」

我妈把手背在身后，动作有些别扭，地砖上还有红色。

我连忙过去拉过我妈手，她的手正在流血，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很多小玻璃渣卡在手心里，或许是为了哄孩子都没来得及处理。

「妈！你的手怎么回事？！」

宋玥瞥来，冷笑道：「是我推的！谁让她拦着我砸电视的？！活该！」

我的偏头痛一下就更重了，我喝道：「宋玥，你在说什么？！我妈犯了多大的罪你要这么对她？！」

看我这老好人的性格，就知道我妈也是一向温和忍让。

我和宋玥结婚三四年，即使宋玥动不动发大小姐脾气、挑她的刺，她都没在我面前提过宋玥一句不好。

我心疼极了，这次宋玥真是太过分了！

可我妈还拉住我劝道：「小天，你朝她喊什么，别吓着孩子，我不疼，这点伤算什么……」

「怎么可能不疼！」我正准备给我妈去包扎，宋玥又拦在我面前。

「你给我说清楚，什么意思？就许她来害我的孩子，不许我推她一下是么？」

我再好的脾气也爆炸了，扶着我妈吼道：「宋玥，她是我妈！」

「唷，我不知道是你妈？你妈就什么都对了？行，以后你就跟你妈过吧，咱俩离婚！」

宋玥转身就要走。

我妈赶忙上前劝，却被宋玥又一把推回来。

「行了吧你，整天假惺惺的，我还不知道你？就想赖在我们家住，也没见你出多少力气，倒是天天装腰酸背痛浑身疼，这么疼你还带个什么劲的孩子？！」

我脑袋越发痛了，一把扯住宋玥的衣领。

「你给我闭嘴！」

宋玥毫不惧怕，朝我冷笑，「戴小天，你打我呀，打呀！没本事赚不到大钱就算了，还敢打老婆？」

我手脚发冷。

儿子吓得浑身发抖，跑过来抱住我的腿，「爸爸，爸爸你放开妈妈，我乖乖的，我乖乖的……」

我妈也急得直哭,「儿子！你快松手，你是要气死妈呀！」

猛然松开手，我推开宋玥。

宋玥回身抓起茶几上的手机，「戴小天，你真行，你他妈的以后别来求老娘回来！」

她走了，儿子哭得更狠了，想去追妈妈，却被宋玥一把推回来。

「丧气鬼，滚！要不是你，我跟你这废物爸爸早离婚了，干什么什么不成，还想打我，算我瞎了眼……你给我滚，离婚了我也不要你！」

她摔门而去，我妈抱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孩子流泪。

我的后脑勺哐哐发震，还要忍着恨与怒气处理后续，把儿子哄进屋里睡觉，再为母亲细细包扎伤口。

「小天，宋玥是独生女，在家里娇生惯养的，嫁到我们家来，咱也不能让她受委屈，你对她大吼大叫的，这不是激化矛盾了吗？」我妈叹着气。

「可是，妈，你就能受委屈吗？我爸瘸着半条腿自己做饭做菜还种菜园子，你不放心他还要帮我们带孩子，也没见宋玥说你一句好啊，」我越想越委屈，「再说，难道我对她不好？我让她受过委屈吗？赚的钱都上交，有点奖金就给她买点好东西，就差把她当祖宗了。」

「今天就因为看个动画片，磨合磨合就能解决的问题还闹出这么大的事，这难道真犯得着这样骂您吗？」

我妈听到这里，神色有些犹豫，「小天……今天，不是因为动画片。」

我愣了愣。

「不是动画片？那是什么？」

迎着我的目光，我妈转过头去，叹了口气，「……是……哎，是因为我给小辰泡奶，多加了一勺奶粉，太浓了。」

「那也不是什么事啊，她明显就是想借题发作赶你走的！妈，你是不是太心软了？」

我妈看着我，再看看眼前一片乱象，默然道：「没事，儿子，年轻姑娘这点脾气都是正常的。」

我还想再说什么。

我妈却又深深地说了一句话，「结婚和恋爱，是两码事，儿子你要记住妈的话，现在这个社会，不管跟谁在一起，都有可能会有意外发生，你碰到什么事，都要冷静，先想想孩子……」

02.

那天夜里，我反复地想着我妈那句话。

她似乎在暗示什么，可我不管再怎么问，她都不说话了。

难道，她是在暗示我宋玥有问题？有外心了？

我觉得不大可能，自从宋玥生完孩子之后，就对那事不热衷了，她不愿意，我也不强求她。

虽然还是爱打扮出去玩，但是都是跟她那几个朋友一起去的，我都认识。

不对。

我忽然僵住了。

我仔细想了想，宋玥还是有不对的地方。

比如，以前她的手机是不设密码的，到处乱扔，可最近她把手机看得很紧，有时候电话响了，还不接，过会子就找个理由出去。

我也问过怎么不接，她说是她那闺蜜木子又分手了，因为失恋一直烦她。

后来她手机基本上都是静音的，我找她也时常接不上电话，我还笑着调侃她接电话随缘。

越想越不对劲。

我坐起来，给她打电话，打了许多个，开始能通不接，再往后直接提醒关机了。

儿子哭了一夜，天快亮了才睡着，我也差不多一夜没睡，前半夜还在胡思乱想，后半夜就在担心她了。

虽然宋玥骄纵任性，但是她人不坏，除了她的坏脾气，我还是很爱她的。

实在担心的不行，我给木子打了个电话。

木子睡得迷迷糊糊，只说了句自己也不知道。

好在第二天一大早，她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只是看起来特别累，在我身边走过去换拖鞋的时候，步伐也怪怪的。

「你这一晚上去哪儿了？没事吧？」我担忧地问着。

「除了去找木子，我还能去哪儿？！」宋玥似乎还有气，冷冷地回了我一句。

我心中一瞬间警铃大作。

看着她的眼睛，我一字一句道：「你骗我，你没有去找木子。」

「神经病！」

宋玥骂着我，划开手机，拨给木子。

「小玥，你到家了？」

「嗯，木子，戴小天说我没去找你，你跟他说。」

电话那头的木子诧异地咦了一声，说道：「小天，小玥昨晚来找我了，你挂了电话之后就来了，你们俩好好的，别再说什么离婚的事了，她那么任性，你包容包容，别跟她一般见识。」

挂了电话，我有点尴尬。

或许，真的是我冤枉宋玥了？

我没再多想，说实话，男人心里有这种猜测的时候，都不愿意相信是真的，除非亲眼所见，骗不了自己才不得不认。

我宁愿相信她是清白的，我不想家散了，孩子需要她。

「戴小天，你要是不想离婚，就别让你妈住这里了。你要是想离我随便，房子给我，孩子给你。」

我自认和她感情很深，可想不到她冷静一夜后居然还能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她真舍得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和我离婚？再说，孩子呢？十月怀胎生下来，说不要就不要了？房子比孩子还重要？

我妈拎着一个蛇皮袋走过来，看着宋玥，低声说道：「小玥，妈今天就回乡下了，小辰要上幼儿园了，妈在不在这里关系不大，你爸也正盼着我回去呢，你们俩好好的就行。」

我妈的话让我心里很震动。

她再一次为了儿子，让自己受了委屈。

正当我感动的时候，看到宋玥不可思议地喊道：「回乡下？！那孩子你让我自己带？！合着孩子你们都不管，一家人都不管我累不累？」

我呆了。

我妈也呆了。

原来，她的意思并不是让我妈回老家，而是让我在小区里给我妈租个房子，需要的时候就打电话喊她过来。

我不答应，可我妈此刻为了平息矛盾，拼命拉着我。

没办法，我只得在父母和老婆孩子之间权衡，给我妈安排到了小区里一个一居室里。

这房子虽然不算简陋，可我妈搬进去的时候，我还是觉得心里非常非常难受。

我真是没用，让我妈受这种委屈！

我太不孝了！

「没事，妈喜欢清静，这样早晚我还能有空去跳跳广场舞呢。」

我妈笑着安慰我，可我知道，她对什么广场舞根本没兴趣。

现实让我下定决心，我一定要好好挣钱。

我想，等我腰板直起来，我妈也就不会受这种窝囊气了。

除了每天的工作，我还瞒着宋玥参与了一个动画电影的制作，从 17 年就开始做了，过一段快上映了，到时候我也能根据票房分红。

本来想给她一个惊喜的，可有了这些事，我有点庆幸还没告诉宋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