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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重逢
字数：2614
时间：2017-1-19
1.
“其他演员都快被你折腾得神经质了。”一天排练结束后，许娉婷无奈地对我说。
除了台词，现在的他们在我面前什么都不敢说。
我经常由着自己的性子随意改词，刚开始，每个人都用成篇大套的道理来教育我要心存集体，我的头上好像被套上了金箍，几个“唐僧”的紧箍咒念得我头晕眼花。
“不演了！”我把台词摔打在地上，一脚踢散。
此时，许娉婷会乐此不疲地出来打圆场，“大家先休息一下吧。”
排练就在我三天两头上演的罢演闹剧中进行着，不断走向成熟。节目快要定型时，许娉婷却出了幺蛾子：她非要让“唐伯虎”和“秋香”在结尾时来段舞蹈，说这样能将全场观众的气氛推向高潮。
“你会跳舞吗？”她兴致勃勃地问。
我眨着眼睛看着身边的袁小丽，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已经引导着我的左手搭在了她的蜂腰上面，环住了我的脖子。
“不行！”如梦初醒的袁小丽坚决地喊道。
她故意装着没听见，没有半点松开我手的意思，她吐气如兰，轻微的鼻息喷在我的侧脸上，撩得我心里一阵荡漾。
“杨小和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他属于整个S师大，属于艺术，你太小心眼儿了吧！”
袁小丽气得张口结舌，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被人噎得说不出话。
虽然隔着厚重的外套，但我能感受到许娉婷圆润的身形，心猿意马地不想和她分开。但最后，我还是粗蛮地推开了她，“上一边儿去，我就是只属于袁小丽，什么属于S师大，属于艺术？我欠你们的吗？”
十二月来临之前，我们的节目又经历了两次检验。唐学苟和管霞人模狗样地并排坐着，参演的节目像过堂似地依次上台。
“威！武！”我的耳畔响起了电视剧中衙役敲击杀威棒时的喊声。
唐学苟对我们节目的意见很大，确切地说是对我意见很大。我懒散的态度让他大为光火，他油光满面的脸上渗出一层发亮的汗液，吐沫横飞地指责我态度不端。他真像一只成了精的狂躁的野猪，嘴里伸出来两根粗长的獠牙。
“希望你下辈子能投胎做个人。”我在心里骂着，虽然只和他见过几次面，但我能感觉出他比学生会的人还狐假虎威，为什么？我说不上来。我只是感觉，他不是什么好鸟儿。
十二月初，J市降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不大，像由北风吹来的一片细小的白沙，落地即融。在这像利刃一样能把人活剐了的寒冷季节里，去图书馆看书成了我唯一的心灵寄托，《神秘岛》的情节越来越扣人心弦，我挑出了许多生词，总结在了一个笔记本上。
我有种奇怪的感觉，那个姓孙的图书管理员在偷偷地观察我，但每次我扭头看向他时，他都在若无其事地打扫卫生。四六级考试的临近让前来图书馆的学生数量多了几倍，我特别中意的那个位置在角落里，只有一张紧贴着暖气片的木桌。
当我准备坐下后安静地把主人公们逃离火山爆发并被“邓肯号”营救回国的结局看完时，却发现桌子上摆着一摞书。
“谁啊？谁把书放这儿的？看不见墙上贴的不准用书占座的标语吗？”我有些恼羞成怒地喊着。
“叫唤什么？”姓孙的走了过来，猩红色的眼睛环顾着四周。“噢，我说怎么找不到了，放这儿了啊？。”说完，他把那摞书搬走了。
我把《神秘岛》交还给他时，他漫不经心地问：“看完了？”
“嗯。”
“单词都认识了吗？”
“认识了，不会的我都用手机查了。”
“混账！”他突然怒不可遏地吼道，其他学生纷纷侧目，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努力想看出惹得他大动肝火的一些端倪。
意识到自己失态，他压低了声音，“外语系的学生学英语怎么能用手机查单词？把你总结的生词给我用这本字典重查一遍！”
他顺手从桌上抽出了一本封面已不翼而飞的《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扔给了我。
“但是，我……”
“字典上的解释和手机上的不一样，前者要准确得多，以后再有不会的词你也得用字典查，否则你别想再从图书馆借走一本书！”
“真是个爱多管闲事儿的怪人，装的跟自己很懂英语似的！”我愤愤地想。
2.
整整花了两天，我才用字典查完那些词，翻得单薄的书页哗哗作响。静下心来后，我发现真像他所说的，字典和手机果然不一样。当晚七点，图书馆只剩下了我们俩。
“给，今年六月的四级题，两个小时内做完。”他接过我递给他的字典后又把一份淡黄色的试卷扔在了桌子。
我怔怔地看着他，机械地把试卷扯到眼前，“没有音频，听力怎么做？”
“In his section, you will hear 8 short conversations and 2 long
conversations...”他抑扬顿挫地读起了试题中的direction，发音竟然很清晰、地道。
我听傻了，“孙老师，你……”
“别说话，我们现在考试呢！”他不耐烦地一挥手。
随后，他继续充当了半个小时的录音机，“播放”完了全部听力材料。
我做完了所有题，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他一把夺过试卷，“着急忙慌的干什么去？都快考试了，怎么一点不知道着急呢？等我批完再走！”
我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像个等待官老爷发落的囚犯。
“看不出，你英语还有点底子，听力再练练就没问题了，回去自己去搜VOA听。”
“V什么？”我没听清。
“VOA！’The Voice of America’都没听过，还外语系的，丢人不丢人？”
一个图书管理员，英语说得那么溜，他到底什么来头？
四级前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辅导我，帮我读听力，给我批改试卷，我总结的那些生词也帮了大忙。圣诞晚会将在平安夜晚上七点正式开始，许娉婷拉着袁小丽去学校对面的商城里租来了花里胡哨的古装，我没去，只身呆在图书馆中。
12月22日，四级开考。整个校园中游荡着各类人群的身影，像庙会一样热闹。考场外，一对对小情侣恋恋不舍地看着彼此，跟要经历一场生离死别似的。叫苦连天声，咒骂声，神经质的嬉笑声此起彼伏，我暗暗感慨：四级真是害人不浅啊。
袁小丽牵着我的手，“我紧张。”
我捏了她的脸一下，安慰她，“紧张什么？我们可是外语系的。”
她的紧张果然是多余的，拿到试卷的一刻，我大体扫了一眼，很简单嘛，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我的状态出奇地好，感觉每道题都很确定答案，几乎没怎么遇到抵抗，四级在我面前就丢盔弃甲，被我杀得片甲不留。
平安夜当天，袁小丽挽着我的胳膊朝南门的披萨店走去，她说在那里定了位子，要好好犒劳我。我们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她顺着我的衣领把手伸了进去，凉得我一激灵，我帮她把飘到嘴边的碎发撩到一边。
“杨小和。”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中。
这个声音，从我上小学时就不断响起，班级里，我家楼下，校园门口，一点没变，只是感觉很久很听到了，有些陌生。我缓缓转过头去，陈俊和冯静就在十米以外的地方，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四目相对”这个词用在这里极不恰当，因为我不知道我的一双眼睛如何与他们的两双对焦。
我看着陈俊，又盯着冯静，像在努力要分辨出一对双胞胎，尽管他们长得完全不一样。天空变高了，校门的大理石横梁高了，袁小丽也变高了，只有我们三个变矮了，矮到了我们小学一年级的模样。
恍惚如梦一般，我们重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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