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俗尘偌大
文/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风自由,云自由,喜欢也自由。
流言蜚语却从来不会因性别止步,人们高谈阔论,话里话外谈论的都是自由,可话里话外却全是自设枷锁。
楚兰清趴在荆无秋肩膀上又一次睡过去,后者即便不舒服,也任由其胡闹。
自己家的小朋友,宠着呗,还能咋的。
窗外点点楼栋还亮着光亮,人们醉生梦死或是惶恐不安,都与他们无关紧要,这间小房间终将那偌大的俗世红尘隔绝在雨雾中。
时间指向凌晨三点,负面消息,终于在各大社交软件上爆发出来,铺天盖地的指向荆无秋身边的人。
此夜,凰清来了一位客人。
楚然站在凰清大厅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轻叹口气:“我没想到你会亲自来。”
那年轻人抛了抛手里的怀表,微微一笑:“小姑父都亲自联系黎家了,我怎么敢不来?”
黎洵赶了最快的飞机过来,就是因为楚然联系到了黎家,原因自然也一眼明辨。
楚然的世界是安静的,从一开始的恐惧,到后来,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安静。
他细细分辨了一下这人的唇语,微微笑了笑,示意人坐下。
“你好像虚长兰清几岁。”楚然侧头看着那人,“他得称你声儿堂兄。”
黎洵笑弯了一双狐狸眼:“有这么个大明星堂弟,我的荣幸。”
黎洵,楼兰黎家当代家主。他由第一顺位继承了黎家,不过黎家一直避世不出,说见者甚少也不为过,若非楚然传信,不然黎洵根本不会从青谷出来。
黎洵喋喋不休的说着话,其中大多是关于楚兰清的,毕竟,他还没见过这小堂弟呢。
“他现在应该有将近三十岁吧?族里小丫头可都说,那小子是大明星,长得端方好看。”
“他们族长我这么好看都不买账,这次出来还要我带签名给她们,这帮没良心的丫头。”
“哦对了,我们族长让我代他向您问个好…”
楚然盯着他,抿了抿唇,他鬓角的发丝已经染上了一层薄霜,只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黎洵说了半天,那人也没接茬儿,反而是盯着自己看,他下意识的抬手,奇怪的摸了摸白净脸颊:“噫?我脸上有东西吗?姑父你一直盯着我干嘛?”
“我听不见,”楚然指了指耳朵,无奈一笑,“在看你的唇形。”
听不见?怎会如此?
黎洵目光一滞,他记忆里好像见过一次楚然,年少恣意,无关轻狂,坚韧毅然,自有风发。
那时的楚然侃侃而谈时,眼里有光,心中有正义。
可现下他才发现,当年那个人已经变得模糊,模糊到连面貌都面目全非。在他眼前的,不过是个无助可怜,试图为孤立无援的儿子寻求依靠的“老父亲”。
楚然看了眼外面,转过头看他,轻声道:“我想离开这里。”
黎洵点了点头,问道:“我送你去青谷怎么样?”
青谷,那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不属于桑迩飔任何一座城池,它是最大的横断峡谷,黎家的子民世代生活在峡谷之中,只有成年之后才会出世历练。
所以即便这么多年过去,黎家虽然有声不见其风,但到底在各个行业都有人脉。
楚然摇了摇头:“我怎么有脸去青谷…”
“小姑姑的死,怨不得你。”黎洵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黎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楚然怅然叹了口气,即便黎家不怨,他也是不敢去的。那毕竟是他爱妻长大的地方,睹物思人,见什么都能想起那人,还不如不去。
那是他的心结,除了他自己放过自己,别人谁也没办法将他带出来。
黎洵沉默了一下,蓦然开口:“你这么多年,去哪儿了?”
“在一家疗养院。”楚然笑了笑,不想多说的样子,“兰清喝了些酒,我左右睡不着,我去温点醒酒汤给他。”
在疗养院的那段日子,是楚然不可触及的伤痛,起码对他来说,他唯一的念想,就是楚兰清和黎姿。
活着,终有一日会再重逢,一晃眼,数年过去,佳人已逝,他的儿子已经长成了一个极为优秀的人,他错过了太多太多。
楚然从最开始的挣扎,到淡然接受,他的耳朵从阵阵嗡鸣,到后来什么也听不见。
转瞬之间,他从那个意气风发的人,变成了一个吊着一口气活着的活鬼。
现在的楚然看得到未来,因为他已经离开了那座牢笼。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儿子未来会经历什么,他已经是个废人了,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替他联系黎家的人了。
只希望,黎家能够顾念旧情,帮上一帮。
……
横滨医院里。
荆岁安接电话的声音惊扰了正熟睡的殷瑶,他转过头,就对上一双晶亮的眸子。
荆岁安听书长意汇报完毕,挂断了电话,走过去替她掖了掖被角:“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殷瑶半眯着眼睛:“没,怎么了?是公司有事儿吗?”
荆岁安垂下眼睛,遮掩着眼中的不安:“是有点事,不过,长意姐可以解决。”
殷瑶咬了咬唇,她最熟悉眼前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他逃避性的动作?
她皱着好看的秀眉,询问道:“安哥,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荆岁安笑了笑,揉开那人紧皱的眉头:“没有,你受了伤,好好儿休息。”
他紧紧抓着手机,书长意刚才给他发消息过来,只说网上突然出现了一段语音,是殷瑶的声音,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总结起来就四个字——其心可诛。
那声音几乎可以说得上以假乱真,若不是经年累月的默契与信任,荆岁安知道这人绝不可能说出那种话,只单站在陌生人视角,恐怕他也会信。
殷瑶吃了止疼药,复又闭上眼睛,只是她到底是玲珑心思,暗自留了个心眼儿。
人生不过一日三餐粗茶淡饭,她不觉得有什么事能打垮她。
横滨医院楼下,唐祁泽看着一帮穿着佣兵服的人整齐划一地聚集在四周,夜色伴随着雨幕潺潺,他负手而立,白大褂的衣角随风清扬,被雨水打湿点点痕迹。
荆岁安蹑手蹑脚的出了门,门扉掩上的一刹,殷瑶缓缓睁开眼。
荆岁安走下楼,走到这位挚友身边。
唐祁泽开口问道:“瑶瑶睡下了?”
“嗯,吃了止疼药就睡了。”荆岁安揉着手腕儿,“晁惜珏有问题。”
“你的桃花债啊。”唐祁泽推了推眼镜儿,“不过你这么大阵仗,真的合适吗?”
“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荆岁安抬了抬下巴,“今天我无论如何都要把瑶瑶留在这儿,任他天王老子来,也带不走她。”
“岁安,人生在世,往往事与愿违。你和荆无秋,倒不愧是兄弟,疯起来都一个样儿。”唐祁泽嘴角勾了勾,“公然跟枪兰作对,你觉得,你能全身而退吗?”
“我不知道结果是什么,也不在乎。想带瑶瑶走,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天地渺渺,俗尘偌大,总有一个人是被牵挂着的,而牵挂着别人的人,总是要拼尽全力才能从刀山火海中踩过去,抵达那人面前。
凤怀舒带队刚到,就看到了横滨门前如此阵仗,看着眼前密不透风的人墙,他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人群让开一条路,荆岁安打着一把伞款步走来,他收敛起温吞笑意,一双眸子冷冽如霜。
一瞬间,凤怀舒竟然将这个人错认成了荆无秋。
不愧是亲兄弟…不笑的时候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还有,一样的麻烦。
凤怀舒稳了稳心绪,抖落一张拘-捕令,扬声开口:“荆岁安,枪兰执行任务,你这是妨-碍公-务。”
“你执行你的任务,我保护我的爱人,有什么必然冲突么?”荆岁安冷眼看着凤怀舒,“你大可以将我一起带回去,不过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凤怀舒开口说道:“我只是带殷队长回去接受调查,如果这件事跟她无关,她自然可以全身而退。”
按公,殷瑶是凤怀舒的上级,不该是他来带人走,按私,虽然他同殷瑶这段时间闹得很僵,可毕竟是多年搭档,他信她。
凤怀舒也不想当这个坏人,但这是上面特批的拘-捕令,他无权过问。
荆岁安歪了歪头,他的态度放的很明白,不退步,也不让路。
这座腐朽的城市,需要鼎力相抗的人。
荆岁安不介意做那个牵头人。
“安哥。”
殷瑶的声音响起,她穿着病服,一手打着伞,另一只手吊着绷带,就那么越过人群,走到荆岁安身边。
她身材娇小,此时脸上带着病态的白,更显羸弱。
殷瑶笑了笑:“怀舒是我的搭档,不会为难我的。”
荆岁安张了张嘴:“可是…”
“你信不过他,还信不过我吗?”殷瑶眨了眨眼,“你就乖乖在家等我,好吗?”
荆岁安的指尖寸寸捏紧,他知道殷瑶是不想让他趟这浑水。不说别的,公然与枪兰对抗,那简直就是挑衅,一个不小心,就是灭顶之灾。
殷瑶看他不说话,便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想法。殷瑶粲然一笑,走到凤怀舒身前站定:“走吧。”
凤怀舒心情复杂的看着那个娇弱的姑娘,只觉得今晚风雨再大一点,或许她就要像风雨中的蝴蝶那般岌岌可坠了。
荆岁安那句“拦住他们”还没出口,就被唐祁泽堵了回去:“凤怀舒不计较你的行为,不代表没其他人盯着。你若是也跟着进去了,谁还能再帮瑶瑶沉冤?”
荆岁安回过神,他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当务之急,是帮瑶瑶翻案。”
凤怀舒带走了殷瑶,荆岁安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言语,一直到枪兰的车队消失,他方才收回目光。
现在,要想想办法,力证那丫头的清白才是…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