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在劫难逃（下）
孟月溪见此，知道穆宁珺多半没事了，只是他也猜到，燕洵这个样子，恐怕是她的孩子没保住。
“右丞相还有事吗？”燕洵见孟月溪还没有走，便开口问道。心下觉得奇怪，孟月溪对穆宁珺的事情怎么这么关心。
纵然心里明知不该过问燕洵与她的事情，孟月溪还是无法拦住自己，开口回道：“陛下，微臣知道陛下对宁妃娘娘情深义重，但微臣还是想劝谏一言，陛下就算将宁妃藏匿得再好，终究躲不过宫里那么多双眼睛。宁妃也不可能时刻待在陛下身边。陛下还是应该恩泽遍布，雨露均沾。以防小人妒心太重，再次加害陛下在乎的人。”
燕洵身躯一震，恍然间明白了些什么。
“陛下，微臣言尽于此，告退！”孟月溪拂袖行礼便离开了书房。
燕洵回到玉露殿的寝院时，穆宁珺仍在昏睡，好在已经没有性命之忧。宫人见他满眼血丝，都劝他去休息，他哪里愿意，从前她生病，失明的时候，他都要亲眼看着她醒过来才放心，更何况是现在。
穆宁珺昏睡了一天一夜，仍旧没有醒来，陆长羽一直在房内焚烟，给她灌药，可她虽然脉象还在，却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
第二天半夜，燕洵依然守在她身边，连次日的早朝都宣布取消。深夜里他无意中抚上她的脸颊，才发觉一片滚烫，吓得急忙让人去请陆长羽。
还好发现得及时，一群人又忙活了一夜，直到天色大亮时，才帮她退了热。
整整三天三夜，燕洵不眠不睡，寸步不离地守候在她身畔。
此时此刻，他脑海里满是孟月溪的话，是啊，他把她藏匿得再好，也躲不过那么多人安插的耳目。
现如今怀宋刚刚归属，外人看来是他得了便宜，拥有了那么富庶的一个国家，可是事实上，他并不轻松多少。怀宋内部不稳，逼宫造反的晋王叛乱还没有平定下来，东海边也不断有流寇骚扰。而西北边大燕各州虽然稳定，但是战后穷困，一切都需要朝廷接济，南边还得随时提防南梁进犯。
这一个月来，他没有让她住在西宫玉露殿，就是害怕后宫传言他专宠宁妃，意图加害。他每日操劳，想要尽快稳定怀宋的旧势力。他觉得，只要把怀宋稳住，那么终有一天，他会让她以皇后的身份堂堂正正地站在自己身边，而不是日夜躲在他的寝殿。
可是现实告诉他，这样是不行的，怀宋虽然支离破碎，但是朝堂势力还在。甚至于，可以强大到随意就伤害了他最在乎的人。而能够打探到宫里的消息，又能堂而皇之在玉露殿放蛇的人，会是谁……
燕洵看着榻上她苍白如雪的睡颜，忽然就觉得，如果能这样守候她一生一世，那他是否还需苦心经营未来的路？但若不苦心经营，他又能否守候她一生一世？
“燕洵......”朦朦胧胧中，穆宁珺轻轻唤他一声，方觉自己声音沙哑低晦，几不可闻。燕洵俯身托起她，让她枕在自己怀中，渺渺发香弥漫，他艰难的开口：“是我疏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害你受苦。”
穆宁珺听得身子一颤，心里顿时涌上无数个恐惧的念头，终于还是鼓起勇气伸出了手，缓缓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她闭着眼，不敢落下，只想祈求老天爷不要对她那么残忍，不要夺走她唯一的孩子。指尖微微落下的那一刻，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掌下的一片空荡平坦。
所有人都用一种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她，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哭得歇斯底里，痛不欲生。
然而没有，她只是微微地笑了笑，凄惶，悲凉，无奈，苦涩，疼痛，嘲讽……种种复杂的情绪交叠在那一个苍白的笑容里，让所有人瞬间觉得痛彻心扉。
燕洵紧紧的拥着她，怀抱当中是压抑不住的深痛和疼惜，唇角边勉力勾出了一个安抚她的弧度：“珺儿，没关系的，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
他的话音渐渐顿住，忽而控制不住的加大了手臂的力道，原本就已经那么紧的拥抱，此刻更像是想要将穆宁珺揉进他的骨血深处一般，他将脸埋在她的颈项间，声音里带着隐约的颤抖：“你知不知道，我差一点就失去你了……”
穆宁珺没有挣开他，只是安安静静的任他抱着，异样的沉默终于让燕洵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略略松开她，有些迟疑的开口唤道：“珺儿……”
穆宁珺出奇地冷静，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开口：“陛下知道我们的孩子是怎么没了的吗？”
燕洵心头猛然一震，她刚刚叫的，不是“燕洵”，而是“陛下！”
他的手臂再一次猛然收紧，声音焦急地道：“珺儿，你要相信我，你要相信我，你不能怀疑我！我不会这么做的！”他紧紧地握着她的肩，语气中带着少有的急迫。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不能让她这样误会他！
陆长羽见状也上前解释道：“珺儿，这件事其实是我的错，我在宫里养了蛇用来制药，但我没想到……”
“不用解释了！”穆宁珺一口打断他的话，神色一片平静，转而看向燕洵：“陛下也无需担心，臣妾不是在怀疑陛下。臣妾知道，陛下疼我爱我，纵然真的不愿意要这个孩子，也不会用这样的手段来伤害臣妾！”
燕洵眼中骤然一冷，并没有因为她说没有怀疑他而有丝毫的放松，那一声声的“陛下”、“臣妾”，直扎得他心里生生地疼。
离湘在一旁看穆宁珺这冷静的模样看得直掉眼泪，极力劝说道：“小姐你别这样，你不知道，你昏迷了三天，皇上一直守了你三天，你这样子，皇上看了更难过啊！”
陆长羽此刻的眼神里也全是怜惜，缓声道：“珺儿，你听我说，孩子没了，但只要你悉心调养，以后你们还会有的。但你别这个样子。你如果真的难过，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一些！”
他看着她这个样子，想起了那年，他的师父离世的时候，她也是这样静静地看着，没有说一句话，没有掉一滴眼泪。只是这样冷静的她，往往让人更心疼更害怕。
穆宁珺目光如炬，没有理会陆长羽的话，静静地说道：“当时有人推了我一把！”
殿内众人脸色一变，面面相觑，不敢再说一个字。
燕洵眼中划过一丝震惊，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穆宁珺接着冷静地说道：“早些年我跟着老谷主在南梁游历多年，什么野兽虫蛇没有见过。那些蛇虽然确实吓到了我，但不至于让我怕到当场摔倒。当时进院子时看到蛇，所有人都很害怕，离湘和几个宫人一直护着我往回走，只是蛇很多，院子里尖叫声不断，一片混乱，但我记得清清楚楚，是有人在背后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我才摔倒在地上的！”
燕洵一听，紧紧锁眉，片刻之后赫然下令道：“风珉，把这玉露殿里除了宁妃和离湘姑娘以外的人，统统给朕抓起来！”
风珉急忙接话：“诺，属下这就去！”不多时，殿外已经响起了几个宫人连连求饶的声音。
穆宁珺还是面无表情，她微微挪了挪身子，往燕洵怀里重重靠去，枕在他的肩头，静静开口问道：“陛下，谋害皇嗣是死罪，对吧？”
燕洵心中一紧，总觉得她话里有话，不知道该怎么回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穆宁珺淡淡一笑，抬眼看他，冷冷说道：“陛下，待查出凶手。若是臣妾请求，不管他是谁，也不管他是谁的人，臣妾都要他给我的孩子陪葬！陛下答不答应？”
燕洵搂着她，郑重点头，“我答应你！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放过凶手！”
穆宁珺却好似不相信一般，重复问道：“陛下答不答应？”
燕洵不懂她为何又问一次，有些茫然地看着她的眼，却只见她眼神里全是从未有过的冷漠。
“陛下，到底答不答应？”她再次问道！声音冷硬得让殿里所有的人都觉得害怕。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了半晌，燕洵恍然间就反应过来了，眼神里闪过一抹心痛，他嗫嚅片刻，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说道：“好！朕答应你，朕金口玉言，绝不反悔！”
穆宁珺这才微微一笑，眸中划过一丝疼痛，垂下眼睫，“谢陛下！”
她转了个身躺下，闭上眼说道：“臣妾现在很累，想要休息。陛下，请你出去吧！”
燕洵看着她，怔怔地愣了半晌，良久才起身，缓缓道：“好，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话间，他已经离开了寝殿，一群人也跟着他退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