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的月光
林小满在巷口捡到那只猫时,它正蹲在褪色的蓝铁皮门前舔爪子。毛色像被雨水泡过的旧报纸,唯有眼睛亮得惊人,像揉碎了的星子,又或是某种被遗忘的、过期的月光。
“喂,”她蹲下来,书包带滑到胳膊肘,“你也没地方去吗?”
猫抬起头看她,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像生锈的门轴在转动。林小满把书包里没吃完的面包撕了一小块递过去,指尖触到它微凉的鼻尖时,猫抖了一下,却没躲开。
那天之后,这只叫“阿月”的猫成了她的秘密。她租的单间在老式居民楼的顶楼,房东太太明令禁止养宠物,她只能每天把阿月藏在阳台堆着的纸箱里,趁夜深人静时抱进房间。
阿月很乖,大多数时候只是蜷在她脚边,看她对着摊开的课本发呆。林小满的课本上总写着密密麻麻的批注,却很少有真正关于课业的。更多的是零碎的句子:“今天的云像棉花糖”“楼下的馄饨摊涨价了”“他又穿了那件灰色的连帽衫”。
“他”是隔壁班的陈砚。林小满见过他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做题,阳光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像镀了层金边。她也见过他在雨天把伞借给没带伞的女生,自己抱着书包冲进雨里,背影挺拔得像株年轻的树。
这些画面都被她写在课本的空白处,像收集邮票一样,小心翼翼地藏起来。
直到某个周末,林小满去超市买猫粮,回来时发现阳台的纸箱空了。她心脏猛地一缩,声音都发颤:“阿月?阿月!”
她冲下楼,在小区的花坛边看到了陈砚。他正蹲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根火腿肠,而阿月,那只总是对人保持警惕的猫,正亲昵地蹭着他的裤腿。
“这是你的猫吗?”陈砚抬头看她,眼睛弯成了月牙,“它刚才一直跟着我。”
林小满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像被夕阳烫过。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讷讷地说:“算是……捡的。”
“它很可爱。”陈砚把火腿肠递给她,“叫什么名字?”
“阿月。”
“月亮的月?”他笑起来,“很贴切。”
那天他们聊了很久,从猫聊到学校的课程,再到彼此喜欢的作家。林小满发现,陈砚不像她想象中那么遥远,他会因为解不出数学题而懊恼,也会在说起喜欢的乐队时眼里闪着光。
后来,他们常常一起在傍晚遛阿月。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一幅未完成的画。阿月在前面慢悠悠地走,尾巴翘得高高的,像一面小小的旗帜。
秋天来的时候,陈砚告诉林小满,他要转学了。“我爸工作调动,要去南方。”他说这话时,眼神有些飘忽,落在远处的梧桐树上。
林小满哦了一声,低下头踢着脚下的石子,没敢看他的眼睛。“那……挺好的。”
陈砚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递给她,是她之前提过想看的诗集。“送给你。”
书的扉页上写着一行字:“月光不会过期,就像有些相遇。”
林小满握紧那本书,指尖都泛白了。她想说点什么,比如“一路顺风”,或者“我会想你的”,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阿月……你要照顾好它。”
陈砚点点头,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说:“你也是。”
陈砚走的那天,林小满没有去送。她抱着阿月坐在阳台上,看飞机从云层里穿过,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迹,像谁在天上划了一笔,又很快被风吹散。
阿月蹭了蹭她的脸颊,湿漉漉的。林小满忽然发现,这只猫的眼睛,真的很像月亮。不是皎洁的满月,而是弯弯的、带着点惆怅的月牙。
后来,林小满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大学。她带着阿月一起去了,租了一间有阳台的房子,房东太太很喜欢猫,说阿月的眼睛像宝石。
她偶尔会翻开那本诗集,看到扉页上的字,心里还是会泛起一阵柔软的涟漪。她知道,有些相遇就像月光,即使暂时被云层遮挡,也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悄悄洒下来,照亮心底的角落。
就像此刻,阿月正趴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的月亮。月光落在它的毛上,像镀了层银,温柔得不像话。林小满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阿月的头,轻声说:“你看,月亮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