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掉下眼泪的,不止昨夜的酒,让我依依不舍的…”
当赵雷的《成都》响起来的时候,外边的天早已翻了个鱼肚白。啊,又得起床了,她不禁感叹道。阿妍小心翼翼的从床上爬起,待洗漱一番后,已经是6点半了,还有15分钟就要上课,看来今天又吃不上老刘叔叔家的拌粉了,阿妍的眉毛纠结成了一团。就像是现在的生活,看起来平静无奇,却终究是过于平淡,似是魔鬼的手紧抓的那一刻,窒息到无法言喻。阿姸不知道的是,魔鬼的手即使抓得再紧,却终会有放开的一刻。
“喂,妈妈,怎么了,待会又要上课了呢。”阿妍有点不耐烦,就在刚才上次小考的成绩出来了,考得并不理想。电话那边的声音还在继续,而阿妍却再也说不出话,魔鬼的手确实放了,不过却移了个位置。
当阿妍赶回南阳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2点多了,下车还有一段小路要走,因为昨天晚上下过雨的原因,路上泥泞遍地,阿妍又走的急,不时有污水溅到脚上。可现在的她哪管得那么多,只想着快点回去。到达时,已有不少村中老人正坐在门口讨论着,隐约能听到有“柏生”俩字,不时带着点啜泣声。姑姑一眼便看见了阿妍,“阿妍,快到这来”,阿妍经过那个大堂屋时,她清楚的知道里边是什么,却没有勇气停留,快步的走到它旁边的内屋,姑姑紧抓住阿妍的手,她抬头看了姑姑一眼,最注目的莫过于那双已通红的核桃眼了。姑姑说:“阿妍啊,待会你穿上这个衣服就去给爷爷磕个头”说到这,姑姑的声音明显小了许多。而这一切阿妍是没感觉到的,她只是盯着对面的那把椅子出神,她记得,那是爷爷最爱的椅子啊,每天一到7点,总是准时打开电视坐在那把椅子上看着《新闻联播》,然后是各种抗日剧,谍战片,这么多年来,年年如此,从未变过。阿妍似乎又看见爷爷的身影,坐在椅子上耐心的给自己解释着各种未知的东西。在姑姑给自己套上那粗糙的孝衣时,她终是没忍住,眼泪似是崩溃的堤河,这一刻终是来了,她一直以为很久没哭过便是冷血动物的代表,却殊不知这一切只是没有到那个临界点而已。
奶奶闻声赶来,看着阿妍道:“妍妍啊,你可算回来了,爷爷昨天和姑姑她们吃饭还说要等到你考大学的那天啊。”小房间满是哭泣的声音,闻者为悲伤也不知道是不是描述的这样。阿妍只是蹲下去紧紧的将头埋在双手间,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么伤心,她只知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一个老人笑呵呵对她说,阿妍啊,你回来啦。而她也再也没有机会答一句,对啊,爷爷,我回来看你了。
不知哭了多久,阿妍站起来时却因蹲麻的腿差点又摔了下去,站定之后,擦了擦眼泪,开始往那个堂屋走去,距离越来越近,本以为再不会有什么可以荡起心中的涟漪,直到看到那黑白照片上的老人时,一块石子落入那平静的水面,刚刚平复的心再一次起了波动,依照着三磕头的传统,再抬起头时,早已哭成了了泪人。
阿妍第二天回了家,匆匆收拾了几件衣物,正好撞上从部队赶回来已经一年多没见的哥哥,哥哥似乎又高了,头发被剃短了,声音也嘶哑了,她在车上问哥哥,你难过嘛,对面转角处驶来一辆大货车,阿妍的问话随大货车的喇叭声慢慢消散,哥哥也并未回答她,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觉得这个问题太多余。
度过了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漫长的三天,明天早上就是安葬的日子了,今天是最后一个晚上,其他的姐妹早已睡去,这个安静的晚上,只有庭院的那盏灯,还有一些壮年的人在陪伴着。爸爸看见了坐在一旁的阿妍:“妍妍,快去睡觉。”“不去,不想睡”只有妍妍自己知道,她只是想多陪陪爷爷,她觉得这样的话就能对自己以前的过错能有些弥补。总是说,人们总是在失去后懂得珍惜,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假,在很久以前,阿妍不止一次听爸妈说起过这周回去看看爷爷奶奶,可阿妍却十有九次因为各种事而回不去,我们总是会想,时间还长,其实,时间的确很长,但我们却经常忘记了时间它过得一点也不慢。
那天晚上过得很快,在凌晨四点的时候,那些姑奶奶(爷爷的姐妹,爷爷是唯一的儿子)便起了床,说是送爷爷走,首先是开棺,意为见逝者的最后一面,好让逝者安心上路,其他的人也陆陆续续起来了,大家拥到棺材旁,阿妍只是坐在门口,她怕,怕见到爷爷得那一刻又会绷不住嚎啕大哭,可她又不舍离去,因为那是最后一面了啊。耳机循环着夏小虎《逝年》那首歌,也不知多少遍之后,一声“开棺”,随之而来是各种哭泣呼喊声,阿妍再也忍不住,起身往棺材的方向看去,爷爷就那么躺在里边,睡着了一样,安详的不忍打扰,阿妍如鲠在喉,她想说一声“爷爷,我回来了”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眼泪就那么无声的流了下来,打湿了脸庞。后来阿妍才在一本书上看见,真正的悲伤是无声,甚至于无泪的。棺材不一会儿便重新盖上了,阿妍看着那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她想,我好好的爷爷怎么能在这么小的地方过活呢,他还要打牌,还要游乐,这么小的地方又怎么够呢,爷爷那么爱自由的人,又怎么能这么被拘束着呢。“当初的人呐,你们如今在哪……”夏小虎的歌声就这么从掉落到腿边的耳机中悠悠传来。
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爸爸将冥纸从家一路蔓延到村口,又插上香烛,而阿妍则和奶奶,妈妈一起扯起一条长长的白布,她们说那是给爷爷得魂铺的路,阿妍小心翼翼的扯着,生怕一松手,爷爷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便会因为自己而变得难走。
“起驾~~”送行的队伍如长龙般行走在村中的马路上,浩浩荡荡,却也悲声不停,阿妍跪在母亲的后边,就这么倒着走,三步一叩首,代表了对逝者的敬意,也为逝者归家的路上跪去磨难。
“叮咚”,阿妍一看,是浏览器的消息,“‘汉语拼音’之父周有光去世,享年112岁”,而爷爷也去世快俩年,愿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