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了冬天就特别容易想到小时候,特别想不通为什么小时候的冬天比现在要冷?滴水滴冻的,屋檐下挂的冰凌子几十天都化不掉。又为什么那时候的大人、小孩还偏偏都不是很怕冷。
并且,如果到了三九、四九天,还没有那种冷得让人缩着脖子、笼着手,说句话都能看到有水雾气从嘴巴里哈出来的天气,总觉得这日子就好像是缺失了一点什么。
但猛烈的冷空气还是叫人缩手缩脚,尤其是一夜过来,突然降温降个十几度,暴冷的头两天特别让人不适应,似乎一下子就退化到了北京周口店的原始人状态。龟缩在山洞里,洞外的恶劣天气,几乎让人无法生存。而洞内则生有一堆堆篝火,大家围坐在篝火的周围,燃烧产生的热量让每个人的身上都暖和和的,足够抵御寒冷,度过寒冬,感受到上天的大恩大德。
现在也是。从北风刺骨,大雪纷飞里,推开房门进到屋里,一团炭火的暖气,“突”着个一锅熟的炉子锅,裹着饭香菜香茶香酒香,还有香烟的焦油味扑面而来,就特别特别有家的感觉,特别特别有幸福感、安全感,和归属感,会格外深刻地感觉到自己是非常真实地存活在这个人世间。
如果碰巧是在正月里,大雪后,空气中还弥漫着烟花爆竹的味道。跑亲戚的从早到晩的一天三餐肯定都是要开怀畅饮的,左邻右舍中有喜欢这一口的,那是东家请,西家接,得从大年初一帮忙陪客陪到十五完年。
厨房里热火朝天,堂屋里热情洋溢,饭桌上热气腾腾。主客的脸上都是红朴朴的,笑面坦坦,敞着外套,头上还时不时地冒着热气,有人还会滴出几滴细细的汗米粒子,里面沁着油星子。总之,就是很热烈。总之,一切热乎乎的东西都让人喜欢。
喜欢坐在爸爸的肩膀上晒太阳,喜欢有妈妈体温的被窝,喜欢姐姐们把我的手放在手心里焐着,喜欢锅门口舔出来的火苗煨熟的山芋,喜欢揭开锅盖时的热雾缭绕。我一下子就想起来那些热的笑脸,热的话语,热的饭菜......哈哈,这就是小时候经常让我热得浑身冒汗的冬天。
都说小孩子火气大,屁股头上三把火。这句话让我一次次哑然失笑,回想起自己的儿时,还真是一点不假。在家里经常是只穿着汗衫裤头,上蹿下跳着疯个一头汗,再偷偷地打开窗户把北风放到屋里来“乘凉”,然后被大人抓住后,装模作样地朝着屁股上一顿噼哩啪啦。
大人一松手,刚一背身,我立刻又在锅台上摸到一把锅铲子去门口往家里铲雪,想在床上堆一个雪人。结果肯定又被大人雷声大雨点小地巴掌了一顿。哪里象现在的孩子,开着空调暖气,穿着厚厚的绒衣绒裤,怀里一直揣着电手焐子,还在不住地跺脚喊冷。
还有就是洗澡。我们那时候在乡下没有澡堂子,家里也根本没有单独的洗澡间。把门窗紧闭上就是封闭不错的“浴室”。当然,火盆必不可少,是必须烧得旺旺的。把家里所有的水瓶全部灌满后,再烧一茶沏子咕噜噜冒泡的开水全部倒进木头澡盆里。瓶里的开水是用来一边洗一边添加的。还真别说,整个房间里热气弥漫,真的一点也不冷。
我还清楚地记得,有几次洗澡起来,往屋外一跑,湿漉漉的头发立刻就被冻成一根根的冰条,硬梆梆的,在头上颠呀颠。太阳光照过来,还一闪一闪的有反光呢。
腊月临近过年时,大人们会用竹篾子这么弯弯、那么扭扭,用细铁丝和麻索这里绕绕、那里绑绑,再糊上一层薄薄的彩纸,就是让我们欢天喜地的灯笼。我记得我那时候晚上上床睡觉了都还舍不得放下。
写着写着,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一只只灯笼从眼前飘过,微弱的烛光里面依稀还有往下飘飘飘,飘着的小雪花。多好,真的是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候。
所以,冬天再怎么冷我都喜欢。尤其带着冰雪走进家门,那种温暖、那种温馨向我扑过来,紧紧拥抱着我的感觉,让我的快乐、幸福和志得意满的指数直线飙升为三高。
人们常说,没吃过苦,就不知道真正的甜。道理是相同的,没有经过真正的寒冷,是不会懂得真正的温暖是多么的来之不易,又是多么的奢侈。也不会知道原来这种简单的获得就是人生中莫大的幸福与动力。
有一句成语叫“雪中送炭”,听上去就很暖人心,让人感动。在寒冷中得到温暖,和在黑暗中看到灯光一样,仿佛在刹那间让人充满了希望,充满了力量。可以让年轻人获得更大的干劲和信心,而让我们已经上了年纪的人更加容易沉醉到知足常乐的释然中去。
所以一到冬天来临,我就会更多地回忆起童年。不去踌躇满志,也不去愤世嫉俗,人似乎一下子就变得更加平淡,心思都放在了回忆过去和陪伴亲人们的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