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的时候是怎样的惊险万分,我哥,我爸和彭杨在外面是怎样的纠结焦虑,我都不知道,因为我打了麻药,处于美梦的状态。
我梦到我穿着仙女一样的裙子,站在温暖而繁花似锦的草原,彭杨骑了白马,向我走来,他手持一束淡蓝色的雏菊,对我嫣然一笑。他的身后是蓝天,白云如丝绸一样轻盈。我裙裾飘飞,迎着他的微笑,把花接过来,他拉我上马,我们向远方飞驰。身侧的花丛越来越高,花朵大如人脸,慢慢没过马的身子,将我们拥抱其中……
我被唤醒时,正在病房里,有些恍惚,手臂上扎着输液针,我张张嘴说不出话。意识有些模糊,爸爸和哥哥陪在旁边,见我睁眼,爸爸老泪纵横,哥哥让他出去。我叫爸爸,说我没事。他不知是不是听见了,我觉得眼泪让我看不清东西,接着我又睡着了。
彻底醒了以后,医生告诉我,切出来的是个良性瘤,手术很成功,除了会留个疤,别的都没关系。输完液就让我离开。我哥和我爸申请留院观察几天。
“有什么好观察的?那么多癌症病人等着手术呢,她好好的起什么腻!”医生态度恶劣地让人心花怒放。
爸爸还有迟疑,哥哥拉住他,高兴地说:“就是说小佳这病没事。”爸爸这才半信半疑的进来。眉开眼笑地对我说:“咱们出院!”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彭杨一直在医院陪着。给我爸和我哥买饭。
彭杨见我时,我爸和我哥虎视眈眈地站在旁边,他一脸尴尬,不知道该说啥。
良久才说:“注册会计师考下来了,我在单位升了经理。”
我噗嗤笑了。他急得满头大汗。
“涨工资了吗?”我问。
“涨了两千。”他笑着说。
“嗯嗯。挺好。”我说。
“我托人买了点海参,明天就到了。”他接着说。
“有用吗?”我心里充满柔情,活着让我原谅一切,对世界充满善意。
“说是有用。”他说。
“回家说吧。”我哥说,“别往医院杵着了。彭杨,你扶着小佳。”
我笑了,彭杨吓了一跳,迟疑了一会儿才拉住我伸出去的手。他的手心都是冷汗。
我回家住了一个月,妈和嫂子悉心照顾我。我每天接送侄子上下学,陪他读书,和他在楼下玩。
我的病假连着寒假,于是又休息了一个月。彭杨寄来的海参每天都在吃,没有显出不同。就这样,我胖了二十斤。
2009年春天,我回到北京。我继续和彭杨保持暧昧不明的关系。
家里的态度也很暧昧,嫂子是坚决反对,于是爸妈也左右为难。哥哥本来就没什么主意。
有一次嫂子跟我哭了,说:“按说我一个嫂子,怎么也不该拦这个,再说谁愿意把小姑子留在家里啊!可是,妈问我意见,我还是说不出好!彭杨他妈太狠毒了,你傻乎乎没个心眼儿……”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为了我……”我陪着她哭,奇怪的是,我明知道彭杨妈妈会是我越不过去的坎,却更加同情彭杨。
没有我,也会有其他女人,但她妈妈永远都在那里……倘使我不愿意,谁又愿意呢?
我和彭杨就这样模糊着我们的关系,有人给彭杨介绍女朋友,他不肯去见。但也再没有说过要和我结婚的话。我猜,他上次说和我结婚,是觉得我要死了!
2009年7月,彭杨给我报了去敦煌的旅游团。他从升职后忙成狗,因此,他没有实现诺言陪我去。
“你去敦煌吧,我给你挣钱。”他说。
我去了我梦寐以求的敦煌,随着讲解员一个一个的看石窟和壁画。他手中的光照到的地方。飞天的姿态曼妙飞扬,我如坠云端,恨不得放声大哭。艺术的魅力和宗教的力量震撼得我忘怀得失。我从未有过的悲伤和幸福。
我觉得爷爷就在我身边,隔着尘沙看着我。我终于忍不住,在一个夜晚哭了起来,那时候车停在半路,天上新月皎洁,纤瘦清冷,如银钩铁划。车上的人或睡或醒,我下车,站在旷野中,放声大哭。
我把海子的《日记》发给彭杨,午夜时分,他被我吵醒。
“我只看懂了一句话。”他说。
“哪句?”我问。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他回我。
我握着手机哭得发抖。
“咱们结婚吧。”我敲上这些字。
“好。”他秒回。我流着泪,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