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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好像没有春天,三月份天气刚开始转暖,我就收起了过冬的衣服,结果一场倒春寒直接让我发烧到39度,在床上躺了三四天才康复,之后我再也不敢放肆,又老老实实地穿回了棉衣秋裤,戴上帽子围巾。
最近这一年我过的很舒服,从去年开始我就不再上班了,从过去的老顾客手里接的一些线上推广的小case,帮他们做一些推广方案和转包,赚的基本能满足我吃饭娱乐的开销,今年又遇到了股市的小阳春,小赚了一笔,导致我越来越懒惰,对工作都没了热情,逐渐处于一种混吃等死的状态。
当我因为感冒卧病在床的时候,朋友告诉我他正在和老婆自驾环太湖,他们从上海出发到嘉兴湖州,绕道宜兴,再经过无锡苏州返回,我看到他一路发来的照片,风景都美的让人心动,唯独那张拍鼋头渚的樱花,应该是大雨之后,天空阴沉,花已经凋落了大半,看来只能等下一年花期了。
朋友是我刚来上海的时候在一个读书会上认识的,他比我大一岁,每个星期天我们会去到田子坊的一间阁楼里,坐在一起聊天,聊小说电影,或者交换各自的书来看,后来读书会解散了,我们几个相熟就组成了一个日常约饭的小团体,这几年下来有的人因为出国离开了,有的人发财离开了,如今还在联系的也就四五个人了。
我那朋友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为人很随性,常年穿着一条牛仔裤加纯色的polo衫,喜欢读卡佛,阅片量很多,唱歌画画也都会一点,他骨子里面很愤青,看什么都不顺眼,语言里喜欢到处挑刺,但是他对一些问题的批判总是一针见血直达本质,那时候我在心里有点佩服他,可能从他身上看到一些我性格里没有的东西。
2018年的时候他在闵行买了一套老破小, 为此他花光了积蓄,还欠了外债,那段时间我让他借宿到我的家里,我们两个同吃同住,周末开着我的polo一起出去瞎浪,我们那时最常去的是奉贤的海边,吹着满是腥味的海风,坐在防浪堤上喝啤酒,喝到微醉的时候他的话就多了起来,有时还会破口大骂,骂生活工作、命运爱情,喝到完全醉了,我们两个就直接躺在车里面睡觉。
他在我家一直住到第二年的4月份,当时我已经认识了玥,他的房子也装修好了,他才又搬了出去,之后一年的时间我全身心都投入在了女人身上,我们之间的联系才不像过去那么频繁,有时一两个月才会聚一次,期间他告诉我他恋爱了,没过多久,大约是春节假期的时候,他告诉我他领证了。
“你这也太冲动了,”我对他说,我很好奇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很普通的一个女的,”他后来很认真的跟我说,"人总要有个归宿嘛。"
后来我去他家里做客的时候,他老婆倒是很热情的迎接了我,看起来很单纯的一个女人,时常跟他撒娇,吃饭的时候,她全程看综艺节目,期间不时地大笑。
在这之后的朋友聚会,他出现的越来越少,偶尔到场一次也必须要在晚上八点之前离开,而且他还戒酒了。
“哥们儿提醒你一句你,女人千万不能惯着。”我反复跟他强调。
他每次都是笑着点点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记得在他结婚后的第二年,也就是2021年的夏天,那时玥刚刚离开我,几个好朋友约了我去长乐路那边喝酒,他也去了,那天天气很热,我感觉身上一直在出汗,黏糊糊的,衣服都是潮湿的。
那天他很早就到,胖了不少,看起来更成熟了,他穿着一件宽松的亚麻衬衫,长短裤,戴着一副大边框的眼镜。
那天我们都喝不少,我们两个靠着窗边的长桌坐着,他没怎么说话,头微微仰着,透过眼镜看着窗外人,外边也是跟我们一样喝酒聊天的,三三两两,我注意到其中有一个皮肤很白的女孩,身高和玥差不多, 她好像有些不习惯这个场合,时不时地看看周围,不断地改变着站立的姿态。
“我已经快两年没喝酒了,其实我根本不喜欢喝酒,”他说,“我应该算是一个比较理性的人,有时候甚至有点冷血!”
我喝了两杯之后,终于忍不住对他说:
“女人这个东西,她永远不会知足,不管你付出多少,钱啊、感情啊,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看着外面的人,但他又好像不是在看他们。
“你别看那一对对外表看起来很幸福的男人女人,他们之中肯定一定是一个人消灭了另一个人,从精神上彻底消灭了。”
他听到我说的,摇摇头,撇撇嘴努力笑了一下,那样子有点不自然。
在我们聊天的时候,外面那女孩已经不见了,我站起来向周围扫视了一圈也没有看见她。
“不要考验人性。”过了好久,他才叹了口气。
从那次以后我们很少见面,我时常会给他发信息,他有时回复有时不回,我隐隐感到他可能要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并没有,他只是开始频繁地出去旅游,有时在上海周围,有时又跑到江浙的某个景区,他给我发了一些风景照以及他们夫妻两个人的合影,从照片上看的他应该是减肥成功了,人也精神了很多,只是他的样子好像看起来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我们俩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今年的四月,他环太湖回来大约一个月之后,他忽然问我要不要去逛一逛,他说自己失业了,待在家里无聊。
我们两个从外滩出发沿着苏州河边走了半天,顺路走马观花地参观了两个博物馆,走到静安大悦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我们去了大悦城楼顶上面的摩天轮下面吃饭,那天天有点冷,但是人很多,一直听人说今年的经济环境很差,可是从人们的消费热情上却一点都看不出来,我点了两斤小龙虾和一些烧烤,又要了两瓶啤酒,我们两个吹着凉风喝着酒,仿佛又回到三四年前在一起瞎混的日子。
他的体型又胖回来了一些,我认真看了他的脸,发现他的脸左右两边有些不对称,左边的嘴角和眼角都更加往下垂。
“可能是前两年我拔掉了两颗牙齿的原因,我现在只能用右边的牙齿吃饭。”他说。
我点点头,可感觉这不是主要原因,他的样子总让我感觉有些陌生。
吃饭的时候他时常眉头紧锁,每隔一分钟就翻开手机看一眼。
“你应该早一点适应这种感觉,这才是人生的常态,”我安慰他说,
“上班这件事,就是给人一个非常安稳的错觉,就像什么爱情、婚姻,看起来很深刻很美好,实际上那些感觉都是些虚幻的东西,就像那个单词,delicate balance!”
“啧,也许你说的对,可是我们都是俗人嘛……”
他似笑非笑的撇了撇嘴角:
“只是你有没有问过自己,对于这些东西你有没有完全的相信,完全地付出过?我指是那种百分之百地信奉,不审视不怀疑,不管他属不属于你,你就是相信!”
他说的很慢,声音听上去有些笨重。
“也许你应该试一下。”
他看我的眼神让我感到有些不自在。
我忘记我后来又说了什么,我们两个很早就散场回家了,第二天上海就刮起了沙尘暴,楼下的车上都铺着一层黄沙,空气里也都是粉尘的味道,我开车走在高架上,惊奇地发现整个天空都成了黄色的,我已经很多年没又见过沙尘暴了,在咳嗽了两天以后我又再次开始发烧感冒。
风沙直到五一假期结束的时候才褪去,之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很快就到了需要开空调的地步,面对夏天的到来,我预感到随之而来的煎熬,何况今年还没有一个完整的春天。
当我们俩共同的朋友在电话里告诉我他的死讯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听说他被发现的时候正趴在酒店的床上,身体已经没有了温度,床头柜上还放着半瓶酒没有喝完。
下葬的那天我和读书会的几个朋友一起去送了他,在送进火化炉之前我最后看了一眼他的脸,我好像完全不认识他了,他老婆那天哭了很久,离开的时候我们聊了一会,她说起他们在一起的开心日子,说起他们下个月还计划去日本旅游。
回到家以后我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我感觉自己并没有特别难过,只是有一种无力感,我出门去买了些酒,却一口都不想喝。
现在已经是六月份了,气温最高到了三十七度,白天被阳光晒过的皮肤到了晚上会有一种灼烧感,我一个人在路上走了很久,除了身体的潮湿和膝盖的酸痛,其他并没有什么,我忽然感到一些失落,想着该去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