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火车记忆

我对火车的记忆至今还停留在大学时期经常买到站票回家,没有普及高铁的年代

“票取到了,你的T33。我们已经尽力了,抱歉是站票。”电话里还是传出了最不想听却早已预料到的消息。

“我不是说过了,没坐票可以改车次!请问可以退改吗?”

“我们已经往回赶了,你只能自己到天津站去退。”代买火车票的人敷衍地回了一句,“只能站票了,你们到了通知我领票。”

考虑到要帮一个女生买票,却买了站票,很过意不去。但是我对拿钱办事的那个人很是怀疑,拿到票后还是决定亲自到天津站看看,我对这次有点愚蠢无聊的行为定义为“体验买票”。

因为到了中午饭点,买票的人不至于排队排到海河边。同去的还有邦邦、几个一班的同学,他们并不是像我这样傻得去退票。

“K55,14号,余票94”显示屏上显示14号的K55还有票,那么我就可以退了13号的T33买K55。

“13号下午4点以后,徐州坐票。”跟售票员讲话必须省略掉主语和谓语,只要宾语状语就够了。

“没有。”售票员敲了两下键盘答道。

“那14号的。”我想起刚刚在显示屏上看到的信息。

“只有站票。”售票员又迅速的敲了两下键盘。

“不是显示K55还有吗?”我迫切地问了一句。

“没有。下一位。”这句话听起来好像说了无数次,真是熟练。

我无语的离开了售票窗口。出来看了一眼显示屏“K55,14号,余票0”,过了一会显示屏又更新“K55,13号,余票4”。啊?真的让人不解。庆幸的是一班几个回东北的真还都买到了坐票。

回家的票就这样了“T33、无座”,我总觉得应该写成“T33、站着”然后另立票价。

13号是回家的日子,考完英语就带着行李出发了,一个背包、一个格子蛇皮袋,考虑到要站着不方便就没拿箱子。

放假挤5路去火车站让人难熬,我和小胖(一同坐T33的同学,去泰州)且把这当成挤T33之前的热身了。大城市就是大城市,挤是必须的啊,这样我也算是去过大城市的人了吧。

在天津站同小宇、霄汇合后排队检票,检票过程很顺利。T33是辆蓝皮车,京沪线上天津唯一的始发车,途径18站终点杭州。我们是上车比较早的,到了车里座位都还空着,可惜不是为我们准备的。有速度比我们快的人,先入为主,已经占领了抽烟室。车门对过有块空地儿,我担心行李放架子上不好拿,索性就把格子袋丢在空地儿,等会也能坐着休息。小宇他们已经到车厢里去了,想半路弄个座位,但是不到一分钟车厢就挤满了,除了小宇,别的同伴已经看不到了。我在往车门对过的空隙里挤,一方面方便别人上车也防止乘务员把我往车厢里塞。

“我是坐票你们让我进去!”坐票成了一种负累,还是他们没料到有这么多站着的人呢?

人越来越多,有些人赖在车门附近,在乘务员的万般劝说加强制下被塞到车厢里,T33才顺利发车。本以为车门附近能宽松些,车厢里被塞进的人有些还是“弹”了出来,回家之路注定艰辛啊。

“这谁的行李?拿着跟我走!”一个乘务大姐问周围的人。

“我的!”一瘦高个。他很会服从命令,拖着行李就跟乘务大姐挤进车厢去了,然后看着乘务虐待他的大包,强硬地塞上行李架。瘦高个看着乘务大姐傻笑,好像在感谢乘务给他的行李找了个好居所。

“这谁的行李?拿着跟我走!”乘务大姐又来了。

“我的!”轮到我的格子袋被搬家了,“这东西怕压。”

“没事,放上边不压。这里禁止放东西!”

我没有理睬她,眼看行李就要被她强制拉走,“贵重的东西丢了你们负责吗?”我第一次感觉到了话语权的真实存在。其实格子袋里只有衣服一类的东西,我只是不想跟我的包脱离然后再挤个半死拿出来。

“那你们的东西被挤出去自行负责!”乘务留下一句话然后挤到别处“拉行李”去了。

我的对面站着一个长得像猩猩的人,他跟我打招呼,是天工大的大一学生,学机械,一开始就跟我强调专业前景黯淡。我跟着附和,“是啊是啊,学好了什么都不黯淡了。”

我旁边站着一个手拎笔记本电脑的男人,八字胡,没头发,带着鸭舌帽,看上去极低调,讲话也很小声,一直在自言自语“真是要挤死的节奏”,看上去很急切。这让我联想到电视上说的那种在逃犯。

“你到哪里?”猩猩问鸭舌帽。

“杭州,我得站到终点。”鸭舌帽音调低沉,说话也不看对方的眼睛。

“是啊,这辆车人太多了。来之前有同学告诉我T33平时人就很多,没想到多得有些过分。”我也插了一句。

“你错了,这个时间哪辆车人都多。”鸭舌帽突然很平静,也不责骂车太挤了。

我讨厌听鸭舌帽说话,就挤到了洗手间附近。那里有几个操着跟家乡话差不多口音的学生,询问得知来自安徽。其中一个竟然大谈我的高中,自称有在那上学的老乡,还逐个说出了名字,我都不认识。

T33的车厢仿佛变成了一个充满气的气球,被挤的随时要爆开。推“小车”的阿姨还是兢兢业业,在胖厨师的带领下杀出一条小道,后面经常跟着几个“蹭路”的人。“小车”半个多小时一趟,速度可以称得上惊人,也可能只在16车厢内来回徘徊。

火车运行了很长时间,车厢充满了热气,夹杂着臭脚味、泡面味还有烟熏味,断断续续,层次分明,总能区别开。列车员的根据地就在我附近,好多人要求关掉空调,他的回答是——根本就没开空调,感觉了一下通风口,的确是没风的。又有人要求打开窗户,他的回答是——行车期间不能开窗。这个问题直到列车长出现,才允许开了两扇窗,并嘱咐一通“我看谁敢往外扔东西。”就没后话了,大概他是不能说“我就把谁扔出去”这类话的。

透过人群的缝隙,我找到了窗子的位置,已经天黑,偶尔闪过几许亮光。

“济南站就要到了,请下车的旅客做好准备。”喇叭里传出柔和的声音,提示我应该可以出去透透气抽支烟了。

济南站是个大站,应该会有好多人下车。可事实相反,下车的人寥寥无几,上车的已是蜂拥而至,以至于我刚确认是在济南站的站台上了又不得不跑回去。背倚车厢,再次给人让路。上车的人又都堵在车门附近,正当局面陷入尴尬的时候,挤进来一个山东口音很重的老头,大喊“挤进去!挤进去!要不然我把你们统统挤进去!”我看了一眼老头,这身板还要统统挤进去?混乱之中有人跟着附和:“你把我挤进去我就把你挤出来!”老头是无语了,卡在洗手间门旁,伸着脑袋观望车厢内的情况。

“小兄弟,你们都堵这咋弄啊?”老头显然不耐烦了。

“都卡这了咋进,要是打开洗手间会好很多。”那个自称跟我的高中有缘的安徽人也受不了了。

“好吧,让你们进厕所省得在这挡路。”老头是个神秘人,掏出一把神秘的钥匙果断地打开洗手间的门,我也跟着溜了进去。

T33的洗手间最多容纳4个人,我和那俩安徽人,还进来一个去嘉兴的就是一路上跟我聊NBA的男生。洗手间的空气居然比车厢好得多很多,热了困了还有水洗脸。进去后我们就把门锁上了。

嘉兴男生很安静,南方人特有的性格,他不讲话,只听安徽人讲,我也是。其中一个安徽人在中国民航上学,一个身份不明。民航的很有话题,空姐空哥常挂在嘴边,他把学校的准空姐比喻为“整天拉个小箱子溜达的小女人。”他不是空哥,他说他将来要修飞机。身份不明的安徽小伙聊他“混社会”的故事,提到在乡下经常跟着拿板砖的人四处游荡,那是个怎样的乡下啊。

我受不了封闭的空间,出来回到走廊,嘉兴男生留在那继续听他们讲故事。

车厢里没多少人讲话了,人们倚着的、靠着的、还有坐着的,懒得做些动作;这边传来“哎——”的长叹,那边是小孩“哇——哇——”的哭闹;烟圈从这头飘到那头,那头叹息的人听到了小孩的哭声,不知道这头的小孩听到了什么。

深夜像催眠一样让T33里的人没了知觉。除了“推小车”的阿姨、抽闷烟的农民工、厕所里讲故事的安徽人,就没有什么能够证明这个世界没有停滞。

“徐州站就要到了,请下车的旅客做好准备。”

“同志们,要撤了!”洗手间恢复了正常,徐州站会下很多人。嘉兴男生也挤到了车厢里,他要去找位子坐。不知道是因为NBA还是我俩都是听故事的人,他向我挥了挥手告别。

走之前看了看周围,“猩猩”还在车门那靠着,他要到滁州,快了;没看见“鸭舌帽”,他说他要站到终点。

挤出T33,还是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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