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血色胭脂

江南暮春，烟雨浸透了姑苏城的青石板。沈府绣楼的窗棂半开，一缕胭脂香混着血腥味飘出，惊飞了檐下筑巢的燕子。

“又出事了！” 巷口的茶客们攥紧了茶杯。三个月来，姑苏已有七名待嫁的绣娘殒命，皆是在深夜被人割喉，脸上却被细细抹上一层上好的 “醉春红” 胭脂，嘴角还噙着半朵风干的白梅。官府查了三月，只在死者枕下找到一张字迹娟秀的纸条：“红妆待裁，墨刃当锋。”

沈老爷瘫坐在绣楼门槛上，指节因攥紧而发白。他唯一的女儿沈落雁，明日便是与吏部侍郎公子的婚期，此刻正缩在屏风后发抖，鬓边的珍珠步摇撞出细碎的颤音。“求各位江湖好汉，救救小女！” 沈老爷朝着围观的人群作揖，“谁能擒住这‘胭脂煞’，沈某愿以传家之宝‘云锦千鸟图’相赠！”

人群中忽然挤出一个瘦高的身影。那人头戴斗笠，青布长衫洗得发白，腰间悬着一支半旧的狼毫笔，看起来像个落魄书生。“在下苏墨卿，” 他声音清润，带着书卷气，“愿为沈府守一夜。”

沈老爷打量着他细瘦的手腕，皱眉：“先生…… 会武功？”

苏墨卿抬手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清癯的脸，左眉骨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不敢称会，只是识得几种墨。” 他指尖摩挲着笔杆，“听说那胭脂煞，偏爱在死者脸上作画？”

二、夜探绣楼

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一点点压下来。沈落雁的绣楼被护院围得水泄不通，火把将窗纸照得通红。苏墨卿却让所有人退到三丈外，只留一盏孤灯悬在梁上。

“苏先生，这……” 沈老爷不放心。

“胭脂煞轻功卓绝，人多反而乱了气息。” 苏墨卿铺开一张宣纸，在灯下研墨，“沈小姐，能否借您常用的胭脂一用？”

沈落雁怯生生递过一个螺钿盒，里面盛着 “醉春红”。苏墨卿用指尖蘸了一点，在纸上抹开，又取过自己的墨锭，细细研磨。墨香混着胭脂香，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三更梆子响过，檐角忽然掠过一道黑影，快得像风。护院们刚要拔刀，就被苏墨卿按住：“别动。”

黑影落在窗台上，身形纤细，穿着夜行衣，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胭脂盒。她悄无声息地推开窗，月光漏进来，照亮她蒙着黑纱的脸。

就在她伸手要去碰沈落雁时，苏墨卿忽然提笔，蘸了浓墨朝黑影甩去！墨汁在空中散开，竟化作一道细细的墨线，如长鞭般缠向黑影手腕。

“咦？” 黑影轻呼一声，翻身避开，墨线却擦着她的衣袖飞过，在墙上洇出一片黑斑。她脚尖点地，竟想从天窗遁走，苏墨卿早绕到梁上，手中狼毫笔猛地刺入梁柱 —— 那笔尖竟是中空的，瞬间喷出一股淡紫色的粉末，带着苦杏仁味。

黑影捂住口鼻，身形一滞，从房梁跌了下来。护院们一拥而上，扯开她的面纱，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 那张脸，竟与沈落雁有七分相似！

“你是谁？” 沈老爷失声问道。

女子冷笑一声，嘴角溢出黑血：“我是来讨债的。” 说罢头一歪，没了气息。

三、画中玄机

女子死了，脸上却没有胭脂，也没有白梅。苏墨卿检查她的尸体，发现她袖口绣着一朵极小的玉兰花，针脚细密，与沈府绣品的风格如出一辙。

“这玉兰花……” 沈落雁忽然脸色煞白，“是我母亲的闺绣。”

沈老爷叹息：“落雁的母亲早逝，这手艺她没学全。”

苏墨卿却盯着女子手心的薄茧：“她不是胭脂煞。这茧子是常年握绣花针磨出来的，虎口却没有练轻功的厚茧，刚才的身法，更像有人在暗中提点。” 他拿起那支狼毫笔，“我喷的是‘迷迭散’，只会让人乏力，绝不会致命。她袖口藏着毒囊，是自尽的。”

众人哗然。苏墨卿却走到案前，将女子袖中的一片碎布展开 —— 上面绣着半幅残图，正是沈府的传家宝 “云锦千鸟图” 的一角。

“胭脂煞的目标，或许不是姑娘们，而是这幅图。” 苏墨卿目光扫过沈府众人，“敢问沈老爷，令夫人的娘家，可是十年前被抄家的苏州织造林家？”

沈老爷浑身一震：“你怎么知道？”

十年前，苏州织造林大人因 “私藏龙纹锦缎” 被满门抄斩，唯有一个幼女失踪。而林家的祖传手艺，正是织 “云锦千鸟图”，图中藏着当年贡品的下落。

“那女子袖口的玉兰，是林家的族徽。” 苏墨卿铺开宣纸，将女子的碎布绣图与沈府秘藏的图卷残本比对，“胭脂煞杀绣娘，是为了逼出知晓图中秘密的人 —— 比如，当年从林家逃出来的人。”

四、红妆之下

婚期照旧。沈府张灯结彩，红绸从大门一直铺到绣楼，却掩不住空气中的紧张。苏墨卿让沈落雁换上嫁衣，坐在铜镜前，自己则藏在镜后的暗格里。

深夜，铜镜忽然映出一道黑影。这次的黑影身形更高，步履轻盈，手中提着的胭脂盒泛着冷光。她走到沈落雁身后，刚要抬手，镜后的苏墨卿猛地踹碎镜子，手中狼毫笔直刺黑影后心！

黑影回身格挡，袖中飞出数枚银针，却被苏墨卿用宣纸卷住。两人缠斗起来，黑影的武功路数阴柔诡谲，掌风带着胭脂香，正是江湖失传多年的 “落雁掌”—— 当年林夫人的绝技。

“你到底是谁？” 苏墨卿逼问，墨汁在他指尖凝成利刃。

黑影掀开面纱，露出一张与沈落雁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角多了一道疤。“我是林晚照，林家唯一的活口。” 她冷笑，“沈落雁，我的好妹妹，你以为换了身份，就能忘了血海深仇？”

沈落雁浑身发抖，泪水砸在嫁衣上：“姐姐…… 我……”

“当年父亲被诬陷，是沈老爷贪墨了贡品，嫁祸给林家！” 林晚照的掌风更急，“他收养我，不过是为了逼问云锦图的秘密！那些绣娘，都是当年参与抄家的官差之女！”

沈老爷在门外听得面如死灰，瘫倒在地：“是我对不起林家…… 可落雁是无辜的！”

就在林晚照的掌即将击中沈落雁时，苏墨卿忽然将狼毫笔掷出，笔尖擦过沈落雁的发髻，钉在梁上。笔杆裂开，掉出一卷泛黄的纸 —— 竟是当年林大人的亲笔供词，上面写着真正贪墨贡品的，是如今的吏部侍郎。

“这才是胭脂煞要的东西。” 苏墨卿道，“你杀错了人。”

林晚照愣住的瞬间，窗外忽然传来箭响。一支冷箭穿透她的胸膛，射箭的人，正是前来迎亲的侍郎公子。他狞笑着：“林家人，一个都不能留！”

苏墨卿早有防备，扯过红绸缠住箭羽，反手将狼毫笔刺入侍郎公子的咽喉。墨汁混着血珠溅在红绸上，像极了画中落梅。

五、墨尽人归

三日后，吏部侍郎因 “通敌叛国、滥杀无辜” 被抄家，林家冤案昭雪。沈老爷将 “云锦千鸟图” 捐给朝廷，换回林家祠堂重建的许可。

沈落雁换上素衣，跪在苏墨卿面前：“先生大恩，落雁无以为报。”

苏墨卿正收拾行囊，斗笠压得很低：“我不是为你，是为了这狼毫笔。” 他展开一幅画，上面是七名绣娘的肖像，眉眼如生，“她们该被记住。”

沈落雁忽然发现，画中绣娘的发间，都簪着半朵白梅 —— 那是苏墨卿用胭脂和墨调和画成的，艳而不妖。

“先生可知，‘墨刃裁红妆’这句话，还有下半句？” 沈落雁轻声问。

苏墨卿脚步一顿。

“‘纸间藏白骨，笔底见人心。’” 沈落雁望着他眉骨的疤痕，“十年前，救过我的那个小画师，眉骨上也有这样一道伤。”

苏墨卿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中的狼毫笔，身影消失在江南的烟雨中。船头放着一个空胭脂盒，里面盛着半朵风干的白梅，正是当年他从林家废墟里捡来的。

而沈府的案上，留着最后一幅画：青衫书生立于画前，笔尖悬而未落，纸上只题了四个字 ——“江湖归墨”。（202508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