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昆和师父白笑川办的演出公司虽然又去南方多次“走穴”，但麻烦不断，不是被当地同行排挤，就是遭媒体恶意炒作，已走到山穷水尽的境地。好在公司所属的出版社没有为难他俩，社长看在省巡视员周秉义的面子上多方筹资建了座酒店“和顺楼”，让白笑川和秉昆分别担任正、副经理，二人一下子又忙活起来。
“和顺楼”定位于中档酒店，绝大部分客人是公款吃喝，级别最低的也得是正科级干部，而厅局级的则不多，因为他们招待客人会去市里几家星级酒店，来“和顺楼”请客的主家又以国营工厂的领导居多。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东北的老企业都面临生死存亡的严峻形势，要么破产歇菜，要么重组新生，工人们都希望自己的厂子能够招商引资得以续命，所以他们中间流传起一句顺口溜：“不怕干部又请客，就怕干部不动窝。”“不动窝”即意为着领导不作为，不去“攻关”，等着把企业干黄了，大批干部便顺势而为，开始整天泡在酒店。
周秉昆在“和顺楼”大涨见识，遇到过形形色色的客人，还时不常碰上奇葩之事。一天，他看见一位熟客从包间里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出门就解腰带欲行方便，秉昆赶紧跑过去扶住那人，将其搀到卫生间，客人迷迷糊糊地拉不开裤链，正当秉昆好心帮忙时，一股热流已喷薄而出，不仅尿湿了裤子，还滋了秉昆一手。完事儿后，客人喃喃道：“老弟，好老弟，咱俩换换行不？”“你去当我那厂长吧，正处级！我当你这角色。”说罢还真的扯下上衣，并要脱裤子，并嚷嚷着：“咱俩把衣服换了！换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了。你去……喝酒！喝死他们！他们走，你也走，我留下……”
干时间久了秉昆已见怪不怪，而白笑川还将主宾分成四类：一是双方都有洽谈诚意，于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二是主家没什么资源拿得出手，只能放低身段一味地讨好客人，结果多是热脸贴在了冷屁股上，气氛相当尴尬；三是主家居心不良，故意灌醉客人，让对方趁醉在合同上签字；而第四种人最可恶，他们纯粹是没事找事来蹭酒，今天我请你，明天你宴我，反正是花公家钱，胡吃海喝就是了。
师徒二人每次闲谈到这一话题时，都不由得连连叹息，一面是诚惶诚恐害怕下岗的职工，一面是纸醉金迷的厂领导，两种画风不时在秉昆眼前晃动，他不禁忧心忡忡地问师父转型期企业将走向何方，白笑川给出的答案是：“生产该停的停，工厂该关的关，从工人中择优保留，改造成工人新军。挥泪斩马谡，不斩没法子。所以，一批批的工人只有失业、内退，自谋生路了。”
“我有种不祥的感觉。”秉昆脱口而出，白笑川回说：“来咱们这里的可都不是普通工人和老百姓。连来咱们这里的人都一个个牢骚满腹，你有那种不祥的感觉实属正常，没有不成白痴了吗？”沉思片刻后，他又小声对徒弟耳语道：“地火在运行，只怕中国将要遭遇一劫。”事实证明，不久国家的确遇到了大的波折，而周家子女也遭受了不同程度的磨难。
2025.11.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