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报名!”
妈妈一声吼
爸爸呆若木鸡
窗外寒风吹起
这里的天气怎么可以这么不通情达理呢,宝宝?在江南,那个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江南小城——宜春,你的外婆正穿着花短袖挥汗如雨,而我,居然穿着呢子大衣和毛线衫,一百次里有九十九次残忍地拒绝了爸爸出门散步的邀约。
当然,你就更夸张了,小棉袄早已穿上,小帽子已经戴上,遇到刮风下雨,小抱被还得裹上。于是,你从一个衣着暴露,屁股上总是露出尿不湿的小宝宝变成了一个软软绵绵的洋娃娃。
你的太师傅旁敲侧击地在微信群里发了研究生考试报名的信息,妈妈原本想要变成棕熊,窝在暖融融的被子里冬眠的心,突然就怦怦然起来。
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只有你的太师傅深深地洞悉妈妈内心深处的梦想与渴望,连你的爸爸都不曾如此深刻了解,并且始终放在心上。这不怪你爸爸,毕竟梦想是自己的事情,如果自己都不曾用心,又怎能苛求他人成为你梦想的监工呢?
可是,你的太师傅就是这样的监工。大学里,最温情的记忆莫过于每个学期开学伊始,当妈妈走在去往教学楼准备上新学期第一节课的路上,总会接到你太师傅的电话:“新学期开始了,要收心了。好好阅读,好好成长!”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都相同。连路边的树和草,都听得不耐烦了。可是,宝宝,谁能想到,大学四年倏忽即逝,妈妈的专业知识都忘得差不多了,曾经说好了永不分离的好朋友也各奔东西了,唯有你太师傅的新学期寄语余音绕梁,不绝于耳,只要想起,就热泪盈眶。
嗯,对,当时妈妈的母校连本科生都实行导师制,你的太师傅就是妈妈的导师。大学四年,他给妈妈列书单,检查读书笔记,带妈妈听讲座,手把手教妈妈做文献综述,驱赶着妈妈去做田野调查。妈妈时常在刚吃完饭爬到床上,准备美美地睡一觉的时候,就接到你太师傅让妈妈到学院去的电话,有时候整理文献,有时候迎接他劈头盖脸的批评。
问君能有几多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大学不完,抱怨不止。从宿舍到学院,步行最快得30分钟,30分钟,足够让妈妈抹去脸上要杀人的恶意,换上赏心悦目的笑容。
时光就在这一次又一次的自我说服中逝去。“咔擦”一声,快门声一响,我们就毕业了。你的太师傅心心念念让妈妈留校读研,妈妈一边硬着头皮答应,一边在各大招聘网站上驰骋。
然后,妈妈就兴高采烈地去上班了,留下你的太师傅怅然若失。不过,作为一个执著的学者,他最大的特点就是不放弃。所以,妈妈上班的那半年里,根本就没法安安静静地上班,电话如炸弹般响起,接通后,有时温言软语地劝,有时劈头盖脸地骂,很庆幸,妈妈的脸皮够厚,矢志不渝,坚决不回去。
春夏秋冬四季流转,一年又一年。升职,结婚,离开故里,怀孕,生了你,日子看似风生水起,可是,最犹如明镜高悬的是自己的心。很多愿望,我们似乎已经遗忘,可是只需要一丝风吹草动,立马死灰复燃。是,妈妈从来就不曾真的想要放弃学习。
如果要问当初为什么这么决绝,不留丁点余地,恐怕最大原因就是你那如监工般的太师傅。妈妈放荡不羁爱自由,而你的太师傅,只想把妈妈攥在手心里。妈妈有时认为,这简直是不近人情,不讲道理,甚至是一种变态的行为。
多年以后,妈妈读到一篇文章,里面有一位很有名的教授讲述他遇到心仪的衣钵传承人时的欣喜若狂,而此学生却与他志不同道不合,教授的内心有多么痛心和受伤。
妈妈直到此时才若有所悟。每一个用心做学问的人,尤其是孜孜不倦地在专一领域精耕细作的人,谁不想有一个志同道合的学生去把自己的毕生研究发扬光大呢?比如我们伟大的圣贤孔子先生,没有他的七十二贤人,他的思想光辉又如何能映照千年岁月呢?
“相公,报名!”妈妈如雷一声吼,你的爸爸呆若木鸡,神情复杂地看着妈妈,是啊,两个月的时间就想考研,恐怕是要疯了。
妈妈一回头,窗外寒风萧瑟。
Bella钟,仰望星空,脚踏实地,白天谋生,晚上学习,生命不息,成长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