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施公

施公撂下笔来,略感疲劳,站起身,走到房门口,看到门上贴着的大纸上写着的那一行字迹:风烟避秦乱,云水遮明霞。那是他自己之前写在这大门之上的,是写给自己当年的一同中榜的好友刘基看的。如今的施公已经风烛残年,晚年受杭州好友顾逖所邀,身居江苏兴华,偏乡僻壤,四面环水,交通不便,是个潜心著书的好去处。

想着当日刘基来访,风尘仆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寒暄归寒暄,客气归客气,施公当然知道好友所来何意。朱元璋定都应天,需寻觅天下英才效力左右,施公虽已是一老朽,但刘基想着运筹帷幄之才,还是自己的老朋友最靠谱。第一次派使者来访,好友不愿出山,这次亲自光临,还指望朋友能给个薄面。

施公现如今哪还有这等闲心,早已厌倦了仕途生活。推杯碰盏之间,刘基终于还是道出了自己的来意,希望好友鼎力出山,辅佐朱元璋,一统江山。

施公不予回话,只是站起身来,引着好友来至书房,向刘基指了指书桌。刘基一看这书案子,是满满的文稿,还有散落一地的,拿起稿子看了看,也知道了施公的意思,知道他一心写书,遂打消了要他出山的念头。两好友只是继续欢快畅饮。日渐西沉,刘基起身要走,临出门还是想尝试一番,最后一次对施公做出了邀请之意,施公仍然不说话,取出纸墨,写了一行字,贴在门上,写的正是前文所述“风烟避秦乱,云水遮明霞”这一句,刘基彻底死心了,挥手作别,两个好朋友,从此天涯一方,生死永别。

施公自知自己命不久矣,平生夙愿只想着能完成自己的书稿,想起刘基来访,他怕又会有人来打扰,于是打点行装,决定迁居。第二天早早起身,迁离兴化,临走,拿下了门上的那一行字。但因年事已高,不便远行,只是迁出了距离兴化十余里地的地方,安居下来,此地更加地小人稀,几乎与世隔绝,住进新居,施公又把字帖回门上。施公再次,终于可以安度晚年,一心写书了。

他的头脑里还尚存着他生平的经历,走过金沙滩,游历断金亭,听武松打虎,闻杨志卖刀,看景阳冈,望石碣村。他的一心江湖情结,满腔豪侠热血,都发泄在这一部书里,他哪知道,这部书对后世会怎么样。

可是施公,最终还是没有跑过时间,虽然他完成了这部书搞的大部分篇章,只是还没到达他心中的完整程度,心有余,力不足,在兴化的余生,施公还是过得很安详,只是这样子,多少有点遗憾了。好在,颐养天年的时光里,还有一直陪伴他的罗公,施公只得把平生夙愿全部交托,一定让罗公答应完成自己的遗稿,方才安然逝世。

天朝的历史,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故事,写故事的人,都是故事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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