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带来的钱很就用完了,哪怕我们住着最廉价的合住房,每天精打细算的用每一分钱,可这里毕竟是魔都,物价高的离谱。除夕之夜,我们漫步在早已熟悉的街道,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心里忽然有些落寞。第一个不在父母身边的新年,不知道她们过得还好吗。我在心里暗暗的发誓,一定会在这个城市混出点名堂再带着星辰回家,到那时候,父母一定愿意接受改头换面的她了。
我的手重重的捏了一下星辰,她猝不及防的叫了出来。“小浩,你把我捏疼了。”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我摸着她如溪的长发,接着把手掌放在她的面颊,那十九岁的手掌略显稚嫩,却异常坚定。我看着星辰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从今往后,没有人再欺负你了,你不会有一道伤痕,连一次皱眉我都不许。我会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星辰被我严肃的神情吓得先是一愣,继而咯咯的笑了起来。我有些急了,一把扳过她的脸说,“星辰,我认真的哎,我爱你,我会给你幸福的。”她低下头往前走了几步,月光将她的身影打在地面上,留下的影子尽显风情万种。
“小浩,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
在距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她对着满天浩瀚的星辰大声的喊道。
我以为星辰会说爱我,没想到星辰的期许更加微小。她和恋爱中的姑娘还是不同的,她从没说过爱我,却落实在每一个温暖的时刻。她的爱是每天清晨一杯热水,每天晚饭后的切片水果,每个醒来后的吻,每条漫长小巷的陪伴与相守。
四、
初次相遇是在一个满天星辰的夜,在父亲和继母例行的争吵中我踢门离家。门在身后发出匡的一声巨响,争吵声在短暂的停息后又此起彼伏。我早就习惯了他们的无动于衷,就像他们早就习惯了我负气离家又灰头土脸的回来一样。
可这一次我不想再跟往常一样。
我一股做气的跑到火车站的候车厅,已是深夜,小镇的夜仍旧清冷,白天喧闹的大厅只剩下几个等车的旅人。摸摸口袋才发现钱包里除了证件竟没有一点现金。我是在这个时候被当时的春红叫住的,鬼使神差的跟她进了火车站旁的小巷。那时的春红涂着血红的唇彩,像是吸饱了鲜血的鬼魅。模糊的听到另一个女人笑着说“春红,你看你就是好运,我们姐妹里哪个像你夜夜都有生意。”突然意识到来到了什么地方,可我此刻身无分文也不想反抗,我就是要让小镇上所有人都知道,许家的小儿子是怎样颓废,我就是要让他们丟光脸。
现在想想,那时的我真的是傻的可怜。
跟春红进去时,一个男人刚好堵在门口。他身上浓浓的酒气半米以外仍旧浓烈而刺鼻。给我点钱,他冲春红大声的嚷着。春红低着头说,我现在真的没钱,等我做完这笔才有钱给你。男人明显有些恼怒,你这婊子谁不知道你一天几趟的拉客,少他妈给我哭穷,你是我老婆,今天老子高兴你他妈就得伺候我。说着他揪着春红的头发一把摔在木门上,木门在晃动中吱吱作响,我的心七上八下。他把春红推在散落着酒瓶渣子的石子路上,手心突然感到剧烈的疼痛,仿佛是我倒在地上,鲜血染红双手。我顾不得心头的恐惧,一把拉起春红的手向门外跑去,穿过曲折迂回的街道,所幸那个醉汉没有追来。我松了一口气,在街角处,我松开春红的手,果然我的手上染上了她的鲜血。这个混蛋。我低声说道。可春红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转头回去。你傻了吗,我大叫。她转过头来冲我凄然一笑说。
我无处可去。
我带你走。
她的身子摇晃了一下,转过身来一步步走向我。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当晚取了现金,我们坐上了南去的火车。
五、
初春,魔都的春更显出它跳动的生命力,合租房进行了新旧的交替。每一年都有人带着失望离开,又有人带着希望到来,像荒地里除不尽的野草,春风一吹便又开始新一轮的生长。循环往复,岁岁荣枯。
连高中毕业证都没有的我们在这个城市寸步难行,迫于生计,只能在距离合租房不远的夜市里摆个小摊卖些廉价的塑料制品,日子清苦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但这种相濡以沫的小日子让我感到无限的满足,远离了父母整日的争吵,我突然发现家的另一种可能。
星辰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身上的伤痕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变淡。但我仍旧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她的眼睛里时不时的流露出的忧虑让我心疼。我以为她是艳羡过路的女人入时的打扮和精致的妆容,比起她们,小镇上的女子的穿着打扮就像是小孩子随手画上的涂鸦。我常常在心里暗暗的想,我早晚也要让星辰过上这样的生活。
在昏暗的灯光下,我们眯着眼睛穿珠子,那些塑料珠子被机器切割成不规整的形状,在灯光的反射下闪出五颜六色的光,让我不知道置身何处。
“小浩,你还能陪我多久?”星辰背光的身体直起来显得高大了许多。“废话,我当然一直都在你身边啦。”我没有走心得应和着,这个月的房租已经让我焦头烂额了,这些没有边际的承诺让我觉得无关紧要。星辰没有再说什么,显然她听出了我言语里的敷衍,可投在墙壁上的影子告诉我,她的嘴张开了一下又一下却没有发出声响。我本该注意她的欲言又止所隐含的深意,而疲惫却将大脑堵塞使它没有心思去考虑别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