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旧情 下

两人坐下，竟都不说话起来。

还是付平忍不住先问：“艳艳，你还在医院上班吗？还上夜班吗？挺累的吧？”

王艳艳心里一暖，她印象里毕业之后就没跟付平有过联系，付平应该是通过别的同学知道她的一些情况。自己刚开始到北京工作的时候，一直要倒夜班，非常辛苦。看来自己说他不关心自己是冤枉了。

王艳艳说：“还在医院上班，但早就不作护士了，也不用上夜班了。现在负责一些行政事务工作。”

付平又说：“我之前听你室友说你在北京找到了一个大医院实习，还以为你就定在北京了呢。没想到你竟然一个人闯到深圳来了，真有魄力啊。”

王艳艳听付平这么说，眼神闪了一下。很久，她才缓缓地说：“我其实不是自己过来的。”她望了付平一眼，说：“我是和当时的男朋友一起来的。”

付平的心揪了起来。他在刚毕业的时候，曾无数次幻想王艳艳在北京等着他，他自己努力一番到北京去和她相聚。但他也无数次告诉自己，那个五年的约定只是一个美丽的谎言，他只是不愿意从幻想中醒来而已。时至今日，王艳艳的话也让曾经美好的泡沫幻影破灭了。

想到这里，付平倒是释然了。自己也在多年前就成家了，也并没有真正的努力去北京。自己都不能遵守的约定，还有什么资格去让一个女孩去等？

王艳艳没看出来付平在沉思，她只是平淡的述说着自己的经历，仿佛是在讲别人的故事：“我和原来的男朋友是在北京的那个医院认识的。我当时是个实习的小护士，很容易被他这个年轻又有能力的医生给吸引住。当时深圳这边的一家私立医院花高薪挖他，我就跟着他来到这里。”她停了停，似乎回忆起什么难过的事情，但还是接着说：“我们在这边工资待遇都不错，深圳的房价当时也不算高。我们两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了。可惜，好景不长啊。他那个时候迟迟不肯买房子，总是推脱说再等等。我以为他犹豫不想结婚，就一直追问他。终于他被我问得烦了，跟我大吵了一架，还动手打了我。”

“什么？他还打你？”付平听到这里忍不住愤怒的问。

“打我倒算是帮了我。”王艳艳苦笑一声，说：“看他这个样子，我也失望极了。没多久跟他就分了。后来才知道，他到深圳之后，跟一些本地人往来的时候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买房子的钱都拿去赌了，到后来还欠了很多高利贷。”她心有余悸，又说“还好我跟他分手早，不然就得跟他一起背这些债了。那后果真是不敢想象。后来，我们两人先后都离开那家医院了，之后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付平听到这里倒松了口气，好像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又赶紧在心里责问自己，自己究竟在高兴什么？难道还有什么期待吗？心里越慌，嘴上说的话就乱了方寸，他说：“分了好，分了好。”他又怕王艳艳误会什么，赶紧又解释：“咳，我的意思是这样的男的不要也罢。我是说，你现在还单身着吗？”说到后面，他已经语无伦次了，只好涨红了脸不说话。

王艳艳洒然一笑：“你还是这样啊，心里有事的时候说话都心不在焉。我啊，现在已经结婚了，孩子都两岁了呀。来，给你看看照片。”说完，她拿出手机给付平看照片。

照片上的一家三口幸福而温暖，让付平的心一下子冷了下来，也冷静下来。过往的时光永远不会再现，就应该留在记忆里。

王艳艳问付平：“你呢？宝宝是男孩女孩？”

付平说：“结婚几年了，但我和媳妇两人工作都忙，一直没要孩子呢。”

王艳艳说：“其实不冲突的，能早生就早生，以后年龄大了更没精力了。”

付平每次和人谈到这个话题就头大，他和叶萱两个人没有正式探讨过何时要孩子的问题，但两人似乎有一种默契，即使不提，也都不会把这事列入日程。

听王艳艳在给他提建议，他赶紧岔开话题，问王艳艳：“你还跟咱们同学联系多吗？”

王艳艳说：“咱们同学有好几个都在深圳，你这次来的太突然，也没来得及把大家叫到一起聚聚。”

付平又问：“好久没回东北老家了吧？”

王艳艳说：“是啊，我父母现在都已经退休了，去年在长春买了房子。老家也没什么亲戚，以后我再回东北也只去长春了。哎，你后来回过老家吗？咱们高中母校现在建的特气派，比咱们上学时强太多了。”

付平说：“对对，我前年春节回去过，在学校外面转了转，简直太漂亮了。你说怎么咱们一毕业学校就开始装修呢？大学也是。”

王艳艳哈哈笑起来，说：“谁不说是呢，我听说咱们理工大学又兼并了周边几个专科学校，占地面积直追省大啊。”

付平回忆着求学时的光景，和王艳艳相处时那些即甜蜜又苦涩的情感再涌上心头，让他本以平静下来的心又一次活动起来。他忍不住问王艳艳：“艳艳，这么多年没见了，我有句话一直想问问你。”

王艳艳看着付平灼热眼神，也认真起来，她淡淡一笑，笑里还带着一丝哀伤，说：“付平，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问问这么多年，我心里有没有过你，是吗？”

付平被王艳艳一下说中了心事，竟然说不出话，只能微微点点头。

王艳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一直都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也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好。我们相识、相处这么多年，我最不想失去的就是和你的感情，这是一种近乎亲情的感情。”

她看付平没言语，又接着说到：“男女之间，有些话，一旦说破开来，就再也不能挽回了。这也是当年我跟你约定5年的原因。我不想直接拒绝你，也是不想失去你。”一口气说完，王艳艳眼中有了泪光。

付平无言以对。他觉得自己真的要失去王艳艳了。

良久，王艳艳站起身来，擦了擦眼泪，强笑着对付平说：“付平，这么多年已经过去啦，咱们已经各自组建了家庭，你那份心意我会一直记在心里。就这样，好吗？”

付平呆呆的看着王艳艳，半天，他艰难地说：“是啊，这么多年都过去啦。还等什么呢。”

两人没再说话，默默道别，各自离开。

回酒店的路上，付平心乱如麻。本应是热闹的老友重聚，被自己弄成凄苦离别。他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恨自己不冷静，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付平乘公交车漫无目的的在街上乱转，中午到了也不觉得饿。不一会儿，手机响了起来。

付平还期待着是王艳艳打来的，没想到是程伟。

他强打起精神，接起电话来：“程总好。”

电话那边的程伟倒没发现他状态不佳，自顾自地说：“付平，这几天的情况Linda都跟我汇报了。她对你赞赏有加啊！好好跟她学吧。哦，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还有个重要的事情得跟你沟通。”

付平根本没听进去程伟在说什么，只听出来程伟问他的行程安排，他回到：“我下周一上午列席Linda他们的周会，下午就回去。”

程伟说：“好，好，多了解那边的业务。下周二早上你来找我吧。”说完就挂了电话。

付平被程伟这么一打岔，心情倒没那么烦闷了。他随便找了一个车站下了车，看路边正好有家咖啡厅就直接进去了。他打算自己静一静。

咖啡厅是家不知名的小店，环境还算幽静，人也不多。店里播放着不知名的钢琴曲，咖啡的香气让付平逐渐平静下来。他找了个角落坐下来，随意点了杯红茶。

付平回想着刚才王艳艳说给自己的那番话。亲情，他能理解这种感情。现在想来，付平对王艳艳何尝又不是这种感情呢。在刚上大学的那些时候，他非常享受这种关系，两个人互相关心、照顾，却非亲密的男女之情。付平一度希望能永远这样下去。可是，为什么后来自己又想要进一步呢？付平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不禁问自己。

“也许是嫉妒吧。”付平思考了很久，给自己这样一个答案。

王艳艳在大学谈过几个男朋友，每一个都介绍给付平认识。付平一开始还是帮她把关的态度，后来发现这些男生一个比一个差，要么长得挫、要么人太蠢，他觉得哪个都不如自己。他心里开始不平衡起来，一方面是为王艳艳不平，王艳艳这么优秀的女孩，就被这些货色给哄住了？简直是自家的好白菜都被猪拱了；另一方面，他想，我得证明给她看，至少得是我这样的才能配得上她。

想到这里，付平竟然豁然开朗起来，原来自己的“初心”并不是追求跟王艳艳的男女之爱，只是希望王艳艳有好的归宿啊。他失声笑了起来，引得旁边的顾客纷纷侧目。

付平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别再纠结。毕竟他人的人生路是由他人选的，自己本意就不是在此计较得失，又何必徒增烦恼呢？

付平给王艳艳发了个消息，他很坦然的吐露了自己刚才分析的心路历程，并祝王艳艳幸福，也希望能继续保持联系。

很久，王艳艳回复了消息，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大意就是，一直都明白付平对自己的好，话都谈开了，就仍然把彼此当家人看待。还邀请付平晚上到家里来吃饭。

付平看到消息笑了笑，婉言谢绝了。虽然话已说开，但何必再添不必要的麻烦呢。他自嘲的想，随遇而安的性格虽然不够上进，但更容易让自己不纠结于过去，坦然面对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