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莺莺塔,知道的人不会太多,说起《西厢记》知道的人就会多了,要是说起“红娘”,大概率是家喻户晓的。足见红娘这个人物知名度之高,而这点又源于发生在西厢的爱情故事,红娘是故事中的一个关键人物。西厢在蒲州普救寺内,莺莺塔正是这个普救寺的标志性建筑。
普救寺在唐代叫西永清院,到后汉时改名为普救寺。我们到普救寺时,已是中午时分,蓝天下的普救寺很静谧,山林茂密,寺内建筑藏身于绿树中,但见莺莺塔矗立在山峰之上。普救寺坐北朝南,山门之南是一个很大的广场,立着一很高大的照壁,上面“普救寺”三字为赵朴初先生所书,照壁倒显得古朴,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产物。广场中更醒目的是立着一个很大的同心锁,锁成心形、呈黄色,应该是铜铸的,正好“铜”“同”同音。锁上部是龙、凤图案,下部是很大的八个字“愿有情人终成眷属”,在阳光照耀下泛出金黄的光芒,很耀眼。(见下图)
同心锁在各地景点都不鲜见,有些景点处的同心锁一摞一摞的、密密麻麻、环环相扣,其盛况远超这里。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标识,在这里却是别有意味,联想到普救寺特殊的历史文化背景,这个标识是实至名归,而且应该是它区别于其他寺院的最大特点。
初夏,晴空万里,阳光明亮,从广场上看,莺莺塔高高耸立在山顶,远远就能看见。青山灰塔在骄阳下很触目。莺莺塔原名叫舍利塔,因西厢故事出名后,以故事中的女主角崔莺莺之名改为“莺莺塔”。原来的舍利塔初建于隋唐年间,是七层,在明嘉靖乙卯冬(1556年)地震中毁掉。现在看到的塔是八年之后(1564年)重修的,距今四百多年,全塔十三层,通高40米,内外都是四方形。这塔外形颇有特色,密檐式的方形塔,通常是上下粗细比例协调,缓慢地往上收分,感觉上不突兀,总体上是一种柱体感觉。莺莺塔别有韵味,塔身中部以下收分也是平缓进行,中部以上收分猛然加大,到塔顶时已成尖状。至此,整个塔身呈现为锥体,相比于一些外形刚猛的塔,莺莺塔在刚性的底蕴下显得纤细,略带几分清秀,似乎也符合莺莺这个人物的气质。(见下图)
山不大,上去的梯坎却比较陡,从山门上去不远的大钟楼,悬挂着一口大钟,从上面铸有“世界和平”这四个字看,应该是当代所铸,再仔细看了一下,果然有“公元一九九四年”落款。再往前,看到塔前有一对铜蛙,金光锃亮,别小看这铜蛙,“普救蟾声”是蒲州八景之一,说的是在塔前敲地面,就能清晰地听到从塔传来“呱、呱”回声,类似蛙叫声。(见下图)
莺莺塔据介绍塔是中空的,有楼梯可以通到上面观景的。我们去时,一层南面有门,紧闭着,什么也看不见。二层以上四面都有门,连一层都进不去,上面有门无门对游人都一样了。想在合适的距离看看塔吧,也不成。塔被围在类似小院的回廊内,地势显得有点局促,无法退到稍远的距离静静地看它。进得小院门,距离太近,就只能把脖子抬得高高的,仰视它,塔的上部分基本上是“叠压”在一起了,真像叠涩出檐一样。要是退出小院观赏的话,小院的墙则把塔下半身遮挡了,看着感觉不舒服,要是拍照的话,这回廊也碍事。我觉得这回廊有点多余,不知为何要建这样的塔院。听说寺院是1986年重新建的,是按照唐代寺院布局和西厢记故事格局修复的。
现在寺中布局大约都是根据《西厢记》中描绘而来,张生住的西轩、莺莺住的梨花深院……甚至“张生逾墙处”的地方也标明出来,一看那墙头上还有几块瓦被蹬掉了,忍不住心头一乐。
西厢的故事,源头可上溯到唐代元稹写的《莺莺传》,该传中主要人物和情节都有了,但结局不同,大体上是一个始乱终弃的故事。唐人传奇中,描写爱情的故事不少,如《柳毅传书》〉《离魂记》〉,但常杂以神怪情节在内,即所谓“志怪”色彩,而《莺莺传》是对现实社会中爱情生活的描写,对后世影响极大。中国诗歌发展到唐代,星汉灿烂,元稹也是其中耀眼的一颗星,世人称他为元才子。元稹写过不少爱情诗篇,其中不少传诵至今的名篇,如《离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元稹的文学成就很高,后世对他的品行评价不一,有人说《莺莺传》中的张生即元稹自身,有人说元稹写情诗是痴情汉,对情人则是负心郎。这应该与元稹的经历和性格有关,人性复杂,元稹有此劣行并不奇怪,但我想没有真情付出的人,是写不出《离思》这种千古绝唱的。
在王实甫《西厢》之前,还有金人董解元的《西厢》,但使普救寺、莺莺塔声名远播的却是王《西厢》。两者相较,在文学形式和语言上各有区别、各有所长,但王〈西厢〉传播更广、影响更大。王实甫《崔莺莺待月西厢记》沿袭元稹〈莺莺传〉的现实风格,而且在《莺莺传》的基础上,作了很大修改,结局也改成了大团圆结局。因为它更符合中国人善良本性那一面。尤其是它亮出“愿有情人终成眷属”这种鲜明主张,更切合天下大众的心愿。这种主张在今天看来,没有一点出格的地方,放在盛行封建礼教的时代,那是一种大逆不道的言行。这种心愿是男女内心有,言行上却不敢轻易流露的事,后世的《红楼梦》中宝玉和黛玉只能偷偷摸摸地看《西厢记》即为一例。王实甫敢于把”愿有情人成眷属”的思想在作品中展现出来,是人性在婚恋中的展示和申张。这也是它的高度所在。元稹之后三百多年,金元之际的另一位大才子元好问在《雁丘词》中问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我以为王实甫“愿有情人终成眷属”这种祈愿,应该是对此问最好的回答。而宝黛这两个用情很深的有情人最终未能成为眷属,也让人看到现实碾压理想的无情。
巧的是,在塔院回廊转一圈,看到“雷建德《西厢记》海内外珍品图片展”。雷君是故人,素知他一直在研究《西厢记》并有多种著述,也曾获他赠书,没想到在这里邂逅他的成果。(见下图)
本想联系他,看是否能通过他的关系上塔一观,继尔想:不知这仁兄在蒲州还是在太原?还是不要跟别人添麻烦为好。塔也好,寺也罢,能看多少算多少,都不妨碍品味那美丽动人的西厢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