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推荐:Love poem(中文版)-Herllie/!柿阿柿阿
“走!”
“去哪儿?”
“去看戏!”
......
赵叔,是个跛脚的男人,事实上也只有我是这么叫他的。大人们喊他“二赵”,不懂事的孩子则会学着家大人背地里的样子,喊他“酒鬼”。
赵叔在年轻时摔断了腿,右脚从此使不上劲。做不了力气活,只能去帮人看店,结果让混混揍了一顿,抢走了不少钱。这边赔完款、离了职,那边媳妇又带着孩子同他离了婚,至此赵叔一蹶不振,搬回了自己母亲的家,靠着低保和母亲的退休金过日子。听人说赵叔就是在那时染上了酒瘾。
家里头兄弟三个,赵叔排行老二,大哥是个有本事的生意人,打心里头瞧不上颓丧的弟弟,可碍于母亲的唠叨和街坊邻居的口舌,他还是尽力替弟弟找工作,可这弟弟一没本事、二没学历,光有一条有毛病的腿和一颗老实人的心,再加上常年饮酒,不单单让腿伤加重、也让他的反应慢上了常人许多,于是大哥也就放弃了替他找工作的念头,路上听来的闲言碎语加剧了他对赵叔的冷嘲热讽,再到之后索性搬去了外地不再回来了;三弟人精,附近好些人都让他骗过钱,只有赵叔始终相信他,等赵叔落魄了,他也就不常来了。再后来听大人们讲他去了北一点的地方和一个有小孩、大他十来岁的女人领了证,从此了无音讯。
说回来赵叔,我只见过他面庞潮红、从未有印象他酒醒,不论是在他家阳台上、在棋牌室前、还是在哪儿,他从未放下过他的酒瓶。每当他拖着那条残败的腿走过道路,自西向东,人们总会不约而同地停下来,三三两两地掩嘴偷笑,偶尔还有人冲他吹口哨,调笑他像个凯旋而归的老战士。
我问阿云,大家在看什么?
阿云笑着说,看好戏!看我们这儿最大的笑话!
我转回头去看那所谓“笑话”,“笑话”的本尊倒是并不在意,总是高昂着头接受那所谓的赞赏。
阿云劝我,别再老实地喊他“赵叔”了,叫“酒鬼”才对。
我心里头并不认可,对于这样的人总是心生怜悯只想喊他一声“赵叔”。
赵叔对我印象好也是自然的,所以他每次见着我隔了老远就会高喊上一声“宁宁!”我不知如何回应他,抬眼是周围人戏谑的神情,我只能低下头任由着家里人拽着我的手腕疾步快走。脸上烧烧的,是因为心里涌上了一股无名的羞愧、一种被人当作戏看的羞恼。
我还是没忍住去同赵叔说了,叫他别大庭广众地喊我。
他问,为什么?大伙儿不都这样。说完他打了个酒嗝,浓重的二锅头气味,充斥在了我的鼻腔之中,我没回应他,只是嫌恶地挥了挥手、转身离开,年幼的我还不懂得这个动作对他人的含义,也就没去理会他的情绪。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来打扰过我。我仍会在路上撞见他,人们看着他叫一声“二赵”,问他拿着酒瓶子又从哪里凯旋而归,他依旧将身子向后仰去,摸摸肚皮,打上一个酒嗝摆摆手,笑而不语。女人们也不再掩饰厌恶拉着不懂事的孩子四散而去。不知为何,我总觉着他比原来更加不在意,对于他人的动作也不大有反应了。
在之后是某次在路上走着,他突然叫住了我,走近后依旧是浓烈的酒味,我不禁皱起了眉,他讪笑着从赃旧的布外套里掏出一包饼干给我说:“这是小孩吃的,你收着吧!”对上我诧异的目光,他又补上一句,“除了你,也没几个拿我当大人看了。”
那次之后,我们又恢复了先前的相处状态,只是他没再在众目睽睽之下喊过我。相处的时间长了,我也算是发现他与我想象的倒也不同。
他会拿着嫩绿的草编个蚂蚱给我、会拿广告废纸教我叠个千纸鹤,他说这些都是从前拿来哄儿子的,现在拿来哄我也算是没浪费;他自己恨不得泡在酒坛子里,却总教育我不要碰烟酒;他告诉我站在阳台上可以俯视整条街道,谁是什么样的人他太清楚了......
夕阳之下,我独自蹲着,顶着一只只蚂蚁疾走快步,一片阴影从我的头顶笼罩下来,又是熟悉的酒气。我向他说起郁闷的缘由,原以为他不会明白,却不想他喝了几口酒,说得头头是道。那是第一次有人那么认真的同我讲婚姻、家庭、事业的话题,我望着他,心里的震惊渐渐演变成了钦佩,尽管他的脸色依旧潮红,可我读到了那份前所未发掘的清醒,比谁都清醒。
“走!”
“去哪儿?”
“去看戏!”
......
我们一同上了阳台,夜幕降临,棋牌室再次热闹,灯光之下男女老少的面庞分外清晰。
琴姨向着给她开黄腔的男人笑得爽朗可砖头却又黑了脸;远远走来一对夫妻,男人弯腰低头费力地讨好着,上了酒桌又嘲笑着别人“妻管严”、说着“家里头就该男人做主”的话;周三婆揽着谁家媳妇的手臂百般称赞,笑话谁家新娶的洋媳妇屁股蛮大、过不了两三年就走样了,送走这个回头又揽上刚来的洋媳妇儿夸她,屁股大好生养......
底下又一次传来哨音,我们都没有理会。
他问我,在看什么?
我说,看戏。
他问我,像什么?
我说,像蚂蚁。
“ 感谢点开这篇文章、并阅读至此的你,愿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