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面龙王”毕竟不是浪得虚名,只见“惊雷掌”以排山倒海之势攻来,“青面龙王”双手仍在作揖,一口金刀倒悬在空,其势无法击出,他当机立断,以膝踢于刀上,双手运掌击于刀刃,将金刀平推而出。“惊雷掌”眼见得一束金光袭来,不闪不避,双掌稳稳击在沙帮主正胸。
叶枫拉了柳平赶了上来,只看见“惊雷掌”文老爷子被金刀穿胸而过,此时已没了气息。“青面龙王”沙胆源身中两掌,双膝跪在地上,面色铁青,须臾,喷出好大一口鲜血。“惊雷掌”终是暮烛残年,又经此一场恶战,身受重伤,这一掌虽毕全身内力,却也没了昔年的威力,没能毙此恶贼于掌下。柳平悲愤攻心,急欲上前一刀了结“青面龙王”的性命,给自己爹爹和爷爷报仇。叶枫一把拉住了她,劝她道:“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日后我定陪你,共报此仇!”柳平忍住泪水,和叶枫一起扶起爷爷的尸身,拔出金刀,掷于沙帮主身边,啐了他一口,拾起装有爹爹头颅的包袱,随着叶枫一同向楼下走去。
叶枫出得楼来,到市里买下一匹白马,将文老爷子的尸身置于其上,再把此时已经仿佛失了魂魄的柳平抱上马,牵起缰绳,往长江边走去。一路上,柳平一言不发,只怔怔地看着爷爷的尸身发呆。行得约有半个时辰,到了叶枫泊船所在。艄公看叶公子一人离去,回来身边却多了一匹白马、一个女人和一具尸体,心下满是疑问,但他在这长江上行船多年,清楚“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的道理,当下一言不发,牵过叶枫手上的缰绳,将白马牵到船头。叶枫扶着柳平下马,将文老爷子尸身抱入船舱,转身吩咐艄公去打水,又自船舱里拿出自己的一袭白衫,送到柳平手里,说:“柳兄,在这长江之中,只好委屈你了。”
柳平一路上悲愤交加,此时也缓了过来,虽然身背了血海深仇,但终究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听到叶枫的话,脸上露出微笑:“公子,你还叫我“柳兄”吗?”叶枫看她面有笑意,心中既有尴尬又感到欣慰,忙道:“是我疏忽了,只是小姐闺字,不敢轻提。”柳平脸上一红,说:“公子,我们江湖中人,哪有那么多讲究。我本名“柳如萍”,“浮萍”的“萍”,先前骗了公子,实在是出于无奈,望公子见谅。”说罢,屈身做了一个万福。叶枫忙扶起她,道:“柳姑娘,哪里的话。你也不要叫我公子,太生分了,你不介意的话,就叫我“枫兄”吧,我叫你“萍妹”。”“悉听公子尊便。”
艄公打得水来,柳如萍到舱内梳洗罢,换上一身叶枫的白衫,一头秀发盘成发髻,用一根玉簪系住,出的舱来,宛然一个玉面书生模样。叶枫看得竟又有些痴了,心中轻念到:“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曹子建啊曹子建,想必你日思夜想的洛神也不过如此吧。”柳如萍被他看得有些羞了,对叶枫说:“枫兄,爷爷和爹爹的尸身我想就葬于这长江之中吧。”叶枫自觉失态,忙道:“自当如此。”和柳如萍一同抬起文老爷子的尸体,将柳如萍爹的头颅放在他怀中,缓缓投入江水,轻声说到:“文大爷,你临终托付“萍妹”于我,我必不负你重托。”柳如萍向西方遥拜,心中道:“爹爹,爷爷,我一定会给你们报仇的!”
葬了文老爷子,叶枫怕“青蛟帮”追来寻仇,吩咐艄公即刻启程,溯流而下。
回到舱里,柳如萍自怀中取出一块玉器,其型如环,但有一个缺口,柳如萍把它放到叶枫手中,说:“这便是“碎月玦”。”叶枫细细端详,他家世代悉爵,自太祖以降,太宗、真宗、神宗朝恩赏无数,家中各色宝玉不胜枚举,但眼前这一枚玉玦只一眼便觉得不是凡物,质朴而温润,显然是古玉,上面没有任何雕琢,只有一块半月形的血沁,半月中断,看来“碎月”之名便取之于此。叶枫将玉玦还于柳如萍,不解地问道:“这确实是一块至宝,但毕竟不是传说中的“和氏璧”,“青蛟帮”为何为了这一块玉玦而要一路追杀你们,誓要夺得此玉?”柳如萍接过玉玦,答道:“我也不知道,爹爹和爷爷都没有告诉我,只是说这一块玉玦事关重大,似是关乎我大宋的命运,嘱咐我一定要好生收藏。”
“为何你和你爹爹姓柳,你爷爷却姓文?”叶枫又问。
“爷爷是爹爹的师父。我爹爹祖籍明州,本是一名镖师,有一年得罪了缥缈峰灵鹫宫座下“绿波香露刀”乌老大,被逼得举家逃难,路上我娘在生我的时候难产而死,一路又屡次遇到山匪水贼,待逃到荆州的时候只剩我爹和刚出生的我,眼看要饿死街头,爷爷收留了我们。爷爷名讳叫“文泰远”,年轻的时候追随范文正公守西北,一双“惊雷掌”叫西夏人闻风丧胆。后来朝中奸臣当道,污蔑范相公是“朋党”,拥兵自重,范相公被贬到邓州,爷爷不肯给其他人卖命,气得挂了将印,到这汉水之滨结庐而居。后来爷爷收了我爹爹为徒,教他功夫,我们仨一直相依为命。再后来就是一个月前,爷爷突然拿出一块玉,告诉爹爹和我这是他当年从西夏带回来的,叫“碎月玦”,此玦事关我大宋国运,眼下秘密泄露了,有人要打这块玉的主意,爷爷要爹爹和我发誓,一定要以性命保此玦安全,决不能落入歹人之手。然后爷爷连夜放火烧了宅子,带了爹爹和我向东逃去。我们一路躲藏,没想到还是被敌人发现了行踪,爹爹把“碎月玦”交给了我,然后只身去引开敌人,再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柳如萍缓缓道来,说道最后,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
叶枫轻轻握住柳如萍的手,叹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萍妹,你放心,我一定尽心保你周全。待我们回到姑苏,那“青蛟帮”再神通广大,也断然不是我爹的对手。”叶枫自小就听叶侯爷讲起范仲淹、韩琦的事迹,心中常常感叹自己生不逢时,不能与范文正公相识,没想到今日相识的“惊雷掌”文老爷子居然曾在范仲淹麾下,一股敬仰之情顿生。
柳如萍被叶枫握住双手,她从小到大,还从未和爷爷、爹爹以外的男人有过肌肤之亲,心中一种异样的感觉挥之不去。害羞地想要把手拿开,却又舍不得,叶枫的双手的温度让她心中感到一股由衷的安全感,抬头看向叶枫,心中情愫暗生。
船行得数日,一路上竟也平平安安,看来“青面龙王”最后受的伤颇重。这一日,到了黄州,叶枫心想在这长江之上,终究还是“青蛟帮”的地盘,为了保萍妹平安,还是走陆路,天地茫茫,那“青面龙王”又能到何处去寻得我们?心下主意既定,给艄公结了船钱,从舱中取了包袱,和柳如萍骑上白马,疾驰而去。纵马奔了半日,已是日落时分,御马徐行,行至一个湖边,远远望见数十丈外有一个亭子,雕栏玉砌,甚是美丽。叶枫下马,说:“萍妹,我们就到前面凉亭处休息一阵吧。”
将马栓了,两人走到亭前,只见亭梁上挂着一块匾,上书“快哉亭”三字,落款是“苏轼”。叶枫忽的想起,黄州正是神宗时苏轼被贬谪之地,原来此亭是坡仙所名。“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苏东坡虽不是江湖中人,却有一身的江湖气,到了此处,顿觉身心畅然。走到亭内,柳如萍看到墙上挂了一幅字帖,拉叶枫来看,果然是苏东坡的《赤壁赋》,原来此处就是三国周郎的赤壁。叶枫看着苏轼笔走龙蛇的墨宝,读到“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心中默默微笑,“此刻萍妹就在身边,我比苏东坡可是要幸福多了。”这几日长江上日夜朝夕相处,两人的情愫已是日渐加深,叶枫此刻只觉得今后余生,唯愿与萍妹携手才不枉。再往下读,看到:“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心中怅然,“是啊,人生苦短,我活了二十年,自遇到萍妹始体味到人间之滋味。”心中已打定一个主意。柳如萍让叶枫把苏轼的文章解释给她听,叶枫于是逐句向她说明,并告诉她三国时赤壁之战的故事,柳如萍听得心驰神往。叶枫忽然拉起柳如萍的手,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的眼睛,说:“萍妹,你可愿嫁我为妻?”柳如萍的脸倏地红了,低头不敢看叶枫,用微弱的声音说道:“你都没有找媒人来说亲,我怎可嫁于你?”说到这,又想起自己今日此时已是如浮萍一般孑然一人了,“爷爷爹爹都死了,枫哥就是请了媒人,又能向谁去提亲?”泪水忍不住又流了下来。叶枫以为柳如萍被自己吓到了,赶忙松开手,连声致歉:“萍妹,对不住,我胡言乱语了,你别往心里去。我绝不是要你此时嫁于我,我只是情难自已,等我们回到姑苏,我自当请媒妁、置聘礼,要你风风光光地做我的妻子。你若不愿,我也愿一辈子做你的哥哥,保护你左右。”
柳如萍呆了半晌,伸手拉住叶枫的手,说:“枫哥,沧海桑田,此情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