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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滨散文||躲在象牙塔里
“外面纷纷扰扰，里面乱乱糟糟。这个冬天太冷了，我们不要再闹了。安静下来，我们坐在一起好吗？”听着毛不易的歌，想着最近这四五年来，许多人每况愈下的经历，大同小异，便觉得这首歌的歌词充满了隐喻和象征的意味。我们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之中，进入了一个特殊的时代，面对艰难困苦的岁月，总需要抱团取暖，咬紧牙关，一起熬煮一杯苦咖啡，共同品尝其中苦涩与芬芳的滋味，相互鼓励，相互理解，相互包容，坚韧顽强地挺过去。
“这个世界，已经破破烂烂；总需要有人站出来，缝缝补补。”最初听到的时候，我正在埋头修补那一颗颗曾经受伤的心灵，可是后来才发现，这个窟窿愈来愈大，那么多出现各种心理问题和精神疾病的孩子，这是时代病了，连同自己也被击穿过，受伤之后需要更久的时间来治愈。现在听到这两句话的时候，我明白：自己根本不是救世主，只是一个普通而平凡的个体，能够竭尽全力，救人兼自治，康复已属幸运。
很久以前，我对躲在象牙塔里的人是充满了鄙夷不屑的态度的。记得鲁迅先生曾经说过：“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躲起来，毕竟是懦弱无能的表现。而象牙塔，太过于狭隘和主观唯心主义，太过于理想化了；客观的现实世界是辽阔广大的，却不能容忍象牙塔存在。那洁白如玉的象牙，被人加工成象牙筷子，成为身份高贵的象征；被虔诚的佛教徒制成佛塔工艺品，成为宗教神秘的载体。
很久以后，当我饱尝了人间风霜，对躲在象牙塔里的人才有了更多理解与包容。相较于那些失守了道德底线，泯灭了天性良知的人而言，相较于那些满口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的伪君子而言，相较于那些口是心非的衣冠禽兽、飞起来吃人的贪婪者而言，躲在象牙塔里的人，至少比遁入空门的情场官场商场失意者与归隐山林者，更显得专注而虔诚，追求一种心灵的洁净澄澈，有一种清洁精神隐含其中。我不知道，这种前后的态度变化，究竟是一种成熟还是堕落？是一种进步还是退步？
虽然我也明白：躲，终究是躲不过去的。现实的情况是，躲在象牙塔里的人愈来愈多，拥挤不堪，相较于一群躺平的人，或者另外一群摆烂的人，躲在象牙塔里的人，还有几分坚持与不甘心。鲁迅先生在《自嘲》这首诗中写道：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破帽遮檐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记得少年时代初读此诗，读到颈联两句“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便觉得像一位老来得子的父亲，体尝过人间冷暖，所以爱憎分明，甚至有一种快意恩仇、淋漓尽致之意。
青年时期异地求学，再读此诗，读到结尾两句，感觉便有些沉重和压抑，还有些愤怒和不甘心，还有一种沧桑和无奈。后来渐渐明白：当我们改变不了现实的时候，只好选择躲进小楼，不问世事。人到中年再读《南华经》，方才真正领悟庄子，懂得在我们无路可走的时候，可以追求一种个体的精神自由与逍遥。可以躲进小楼里，躲进象牙塔里，躲进历史或故纸堆里，躲进文学艺术的阅读与创作里，躲进毛不易一首歌里，在《一荤一素》里寻求一种内心的慰藉与温暖。
就在我写作此文的时候，小度为我推送了毛不易的一首歌，让我在苍茫的夜色里眺望万家灯火，在遥远的故乡，在记忆深处，曾经有一双日夜操劳的手，有一个渐行渐远渐苍老的背影，还有一个眼含热泪的自己。追思她一言一行的督促和提醒，一荤一素的嘘寒问暖与无微不至的关怀，她在儿女的生活里存在得理所当然，甚至忽视了她老年时独居的寂寞，忘记了她内心的孤独与脆弱，可是终有一天，她也会在呼唤中黯然地离开。
日出又日落 深处再深处/一张小方桌 有一荤一素/一个身影从容地忙忙碌碌/一双手让这时光有了温度//太年轻的人 他总是不满足/固执地不愿停下 远行的脚步/望着高高的天走了长长的路/忘了回头看 她有没有哭//月儿明 风儿轻/可是你在敲打我的窗棂/听到这儿你就别担心/其实我过的还可以//月儿明 风儿轻/你又可曾来过我的梦里/一定是你来时太小心/知道我睡得轻//太年轻的人 他总是不满足/固执地不愿停下 远行的脚步/望着高高的天走了长长的路/忘了回头看 她有没有哭//月儿明 风儿轻/可是你在敲打我的窗棂/听到这儿你就别担心/其实我过的还可以//月儿明 风儿轻/你又可曾来过我的梦里/一定是你来时太小心/知道我睡得轻/一定是你来时太小心/怕我再想起你
这首歌以质朴的语言、简单的旋律，唱出孩子对母亲最深刻思念。一荤一素，简单的饭菜，简单的餐桌，妈妈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和孩子远行时牵挂不舍的表情，这些便构成了最打动人心的瞬间。穿插于歌中的那首《摇篮曲》更是改编自一段熟悉的旋律，能迅速引发所有在外打拼的游子对家乡和母亲的思念。我躲在这首歌里，泪光闪烁。我躲在对母亲和故乡深情的回忆里，嚎啕大哭。
曾经对那些躲在历史剧、穿越小说、玄幻作品中的人们，我也曾有过自栩为王的蔑视，现在想来狂妄自大，无畏无知。听毛不易的歌，躲在回忆的象牙塔里。怀念家乡，回味母亲做的饭菜，正如歌名一样，“一荤一素”就像是母亲的代名词，简单里蕴含真情，为了孩子默默付出不求回报。“月儿明，风儿轻，你又可曾来过我的梦里”，我已是眼含热泪，反复聆听，体会歌曲中寄托的对母亲的深厚感情，仿佛听到了妈妈在离世那夜的呼唤。现在的我，满怀宽容与慈悲。我终于明白躲在象牙塔里的人，也许不是别人，正是那奔波在滚滚红尘中疲惫归来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