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那颗红枣树
老屋院角的红枣树,该是又结满了红灯笼般的果子了吧。每次在异乡超市看到码得整整齐齐的红枣,指尖总会泛起一种熟悉的粗糙感,那是童年时无数次抚摸树干留下的记忆余温。
那棵树的年岁,比父亲还要大。奶奶说,她嫁过来那年,这棵树就已经能遮出半院阴凉。树干粗壮得要两个孩童手拉手才能环抱,树皮是深褐色的,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纹,像极了爷爷晚年布满皱纹的脸。春天的时候,细碎的枣花会偷偷从绿叶间钻出来,米粒大的花苞藏在羽状复叶的缝隙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可一到盛花期,整个院子都会浸在淡淡的甜香里,连路过的风都带着温柔的味道。奶奶会在树下铺一块蓝布,说是收集枣花的香气,等晒干了掺进茶叶里,泡出的茶带着草木的清冽。
最热闹的要数夏天。午后的阳光被浓密的枝叶筛成碎金,洒在院中的青石板上。我和邻家的小伙伴总爱搬个小板凳坐在树下,听奶奶讲古早的故事。红枣树的叶子格外茂盛,层层叠叠的绿像一把巨大的伞,把毒辣的日头挡得严严实实。偶尔有熟透的青枣掉下来,砸在石板上发出 “啪” 的轻响,我们便争着去捡,擦掉上面的泥土就往嘴里塞,青涩的滋味里带着一丝微甜,是独属于夏日的清爽。爷爷会在树干上系一根麻绳,吊一个旧竹篮,里面放着解暑的绿豆汤,水汽顺着竹篮的缝隙往下渗,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等到秋风染红了枣叶,树上的果子也渐渐饱满起来。起初是青中带黄,后来慢慢染上胭脂般的红,最后变成沉甸甸的绛红色,把枝头都压弯了。摘枣子是全家的大事,父亲会搬来梯子靠在树干上,母亲站在树下铺好塑料布,我则负责递篮子。红枣不像苹果那样脆生生,摘的时候要格外小心,稍一用力就会捏破。熟透的枣子轻轻一碰就会掉落,“哗啦啦” 地砸在塑料布上,像一场红色的雨。奶奶会挑出最大最红的枣子,装进陶罐里腌制成醉枣,密封起来等到过年时招待客人。剩下的大部分,母亲会摊在屋顶的竹席上晒干,做成红枣干,冬天煮粥、蒸馒头时放上一把,整个屋子都飘着甜香。
后来我离开故乡求学、工作,很少再能见到那棵红枣树。去年夏天回去,发现老屋翻新,院角的红枣树却依然挺立,只是树干又粗壮了些,枝叶依旧繁茂。父亲笑着说,这棵树每年还结不少枣子,他和母亲吃不完,就分给邻里街坊。我走到树下,伸手抚摸着粗糙的树皮,阳光透过枝叶洒在脸上,暖意融融。一阵风吹过,枣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如今,每当我感到疲惫迷茫时,总会想起故乡的那颗红枣树。它就像一位沉默的老者,静静地站在时光里,守护着老屋,也守护着我心中最温暖的故乡记忆。那些藏在枣花香里的童年,浸在枣甜中的亲情,早已和那棵红枣树融为一体,成为我生命中最珍贵的底色。无论走得多远,只要想起那棵红枣树,就仿佛能感受到故乡的气息,心中便会充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