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戚君也终于没能拨通那个他渴望了许久的电话，他不断地回忆着他和夏雪见面的每个细节，心里五味杂陈。
孩子渐渐长大了，杜欣的脾气也越来越大了。
有一阵子，他们两个老吵架，无外乎是他多看了哪个女人两眼，和哪个女人多说了两句话，或者干脆指桑骂槐地发上一通臭脾气，就连对母亲，也颐指气使起来。
今天说这饭做的硬，明天又说带孩子不卫生。这顿是小米绿豆粥，下顿就必须是银耳莲子羹。自己也不下厨房，就在饭桌上指手画脚的。一向刚强的母亲也因了孙子的缘故而变得低声下气起来，他看不过去，还没说她几句，她就立马插了双手，泼妇般地摆开了骂阵。
于是，他们再次分居。这一次，他没有再搬回学校，他怕她再去闹腾。他住在了书房，这个母亲是知道的，可是这次，她没有再阻拦。她终于明白儿子当初为啥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唉，都怪自己老糊涂了，被这女人的花言巧语迷了心窍，以至于断送了儿子的大好前程。
说着，说着，母子俩抱头痛哭。
离了吧，母亲劝他。
他也想离呀，可是，她不放他呀！再说，孩子还小，离了婚，孩子咋办？
这一拖再拖地，就是十几年时光，人的一生有多少个十年啊！这十几年里，他忍辱负重，为了孩子，强忍着愤怒和她勉强生活在一起。她高兴了，在你面前装娇卖乖的，投怀送抱的，不高兴呢，又是讽刺挖苦，又是气急败坏。
母亲在帮他们把孩子带到该上小学的年龄就回乡下住了，他本不愿母亲回去的，可看看母亲平日里在这里所受的委屈，还是忍泪答应了母亲的请求。
每逢周末，他也常带儿子回去看望母亲。每每这时，母亲浑浊的眸子里，就熠熠地闪烁出光来。
他却感觉有些酸楚。等儿子读了初中，渐渐懂事了以后，有些话，他试着和儿子进行沟通，譬如他和他母亲的结合，譬如他们不幸的婚姻。
或许是儿子已经见惯了电视上许许多多的家庭分分合合，也或许是他从小就看到爸爸妈妈不和谐，总之，当他试探地提出如果爸爸和妈妈离婚，他会怎么看？儿子表现出与他年龄不相称的成熟表情说：与其痛苦地凑合，不如轻松地分手。他讶异于儿子敏锐的洞察力。
或许，他和妻子的婚姻真的到了该清仓的时候了。于是，他再次和妻子旧话重提。可妻子仍是坚持不离，也不知道她究竟什么想法。两人都闹到这个份上，分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按照法律，只要已经形成两年以上的 事实分居，即便妻子不同意离婚，法院也是可以判决离婚申请生效的。
他明白这一点。当妻子也终于明白事情已经倒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才答应离婚。不过，她有个条件：家里的固定资产归他，孩子归他，存折归她。另外他还得赔偿她精神损失费、生育费等共计八万元。
他答应了她的条件。存折上大约有近十几万的存款，那是他们辛辛苦苦攒下的。本想等儿子长大了，上大学用的，既然她提出来了，归她就归她吧！如果金钱能够帮他砸碎缠绕在自己心上的这道枷锁，他情愿一无所有。
母亲和姐姐也帮他筹集了一些，事情总算做了一个了解。如今，虽说终于从一场噩梦中醒来，可那些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岁月，又有谁偿还给他？他的痛苦该找谁买单？
母亲一直对当年的武断耿耿于怀，他劝母亲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所有的故事不可能重新写过，好在，现在他终于摆脱了她，再说，他还有个学习优异的儿子呢！这也算是这么多年痛苦的补偿吧？
儿子一直是他的骄傲，从小学到初中，一直独领风骚。这也是他能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家庭里存活的唯一理由。儿子是他的精神支柱，为了儿子，他什么痛苦都能忍受。他不爱他的妈妈，可他爱他，爱这个血管里流动着他的血液的儿子。都说儿子像妈，可是，他的儿子除了长相上还能找到妈妈的痕迹以外，性情上和他几乎一模一样。
刚离婚的前两年，他一直独身。虽说年龄也不过30多岁，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他怕再遇到杜欣一样的女人，那个女人心机太重，他觉得太可怕了。
母亲和姐姐也一直在张罗着给他介绍对象，可这次，他想自己找。他尝够了志不同道不合的苦，如今，说什么也要慎重着点。
离了婚的他找对象不比谈恋爱那会了，虽说工作和人才都不差，可再怎么说也过了鲜活劲了。这一时半会的，也不大容易遇到个合适的。再说，遇到的一些女人，要么也是带着个孩子，要么就是庸俗的要命，他往往是话还没说几句，对方立马就谈到了经济啊，孩子将来的上学就业婚姻大事啊，那都是若干年以后的事了，现在拿到桌面上谈，也未免太现实了些吧？
既然没遇着合适的，那就再等等吧！
也是冥冥中的一种机缘，让他认识了现在的妻子。他的妻子叫翎子，是某艺术院校的一名舞蹈教师，那时，她刚刚23岁，亭亭玉立，如春天的一株小白杨。而他呢，虽说面相上不过二三十岁，而实际上他已经35岁了，他的儿子都已经上初中了嘛！
恰好市里要组织一次文艺汇演，这个早在学生时代就是他的强项，市领导通过系里领导找到，希望他负责这次的文艺汇演事宜。领导亲自找到自己，他自然不好推脱。于是，在市宣传委的配合下，他到各个大中专院校去选拔文艺苗子。于是，他遇见了她。
她是个性情活泼开朗的姑娘，人也长的很水灵，有种青春的朝气丝丝地往外冒。说实话，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有些被她吸引了。她曼妙的身姿，奔放的朝气，狡黠的大眼睛忽然勾起了他对学生时代的回忆。那个时候，他和夏雪多么默契啊，如果不是阴差阳错，他也不会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
许是他的注视让她感觉不好意思了吧？她的脸微微有些发红：戚老师，别老盯着我看呀，我的衣服有什么不合适的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领子的话打断了他的回忆，他抱歉地笑笑：对不起，翎子，看到你，我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了，失态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啊，我猜，你的学生时代一定与某个女孩有关，对不？翎子忽闪着一双大眼睛，促狭地笑。
你这个小鬼！他被她的话逗乐了。心说，这个姑娘蛮精灵古怪的，他喜欢。
后来，他和翎子交流的机会多起来，于是，他告诉了她自己的故事，没想到翎子边听边哭，末了，还用纸巾揩着眼睛说：戚老师，你太可怜了。我同情你。
他苦笑着：谢谢你的同情！我这辈子，毁就毁在那个女人手里，如今，人老了，就过一天少一天罗！
谁说你老的？我看你挺年轻的，也挺帅的嘛！天涯何处无芳草，出了那个庙，你还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嘛！她宽慰他。
他感激地笑笑：这个小姑娘，倒挺会安慰人。
节目的准备重新燃起了他心中的豪情，偶尔休息间隙，他也会拿出多年不吹的笛子来上那么一小段，让大家放松放松。
翎子默默地被这个男人吸引着。一个月节目排练下来，两人也熟悉了不少。只是翎子目光里的炽热，让戚君既得意又忐忑，得意的是自己魅力不减当年，忐忑的是，怕只怕这只是小姑娘的一种单纯的崇拜。
毕竟自己已经不是当年的小伙子了，35岁的男人虽然并不算太老，可是，和23岁的她并排一站，那落差还是显而易见的。想到这个，他亮了一下的眸子，又黯淡下来。（待续）
张红梅，笔名文竹若风。部分散文、诗歌、小说等作品刊发于《辽河》、《奔流》、《牡丹》《当代散文》、《思维与智慧》、《河南诗人》、《散文诗》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