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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白领辉和他的爱人竹婚后多年未育，然而他们很恩爱，两个人的日子像溪水一样清澈舒缓。

竹特别喜欢狗，经常看关于狗的视频和电影，还买了绒布仿真狗摆在床头。

这样的日子大约又过了两三年。

一个雨后的夏日，辉去郊区骑行，在骑行途中路过一隧道，突然发现路上有个泥乎乎的小东西在蠕动，就好奇地下车特意看了一下，啊！原来是只小狗，应该出生三五天的样子，辉把自己的衣服垫在车篓里给小狗做了一个临时小窝。就慢慢骑行返回了家，用柔软的旧衣服擦拭后小狗真实的样子出现在辉面前：通体为灰黑色，四只小脚是白色的仿佛穿了小小的白袜子，小尾巴在靠近尾巴尖的一端也是白色！有点像专门染的，辉轻轻拿起来观察，是一条小母狗，在脖子连接肚皮的地方也有一点白，真是一只漂亮的小奶狗。

今天是星期日，竹要去别人家给学生上书法课，上门送课，这样做一是省下租金，二是单独辅导效果挺好，再说能请书法家教上门的家境不错，收入还可以，虽有些奔波，可是自己喜欢。

下午七点半多，竹回来了，听到脚步声，辉提前把门打开，迎进辛苦兼职的爱人。同时，他神秘地说：“竹，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那小狗仿佛懂得辉的心一样，蹒跚着肉肉的灰黑的小身子，从箱子的小门里钻出来，在箱子口略微停了几秒钟，又往前移动了几步，身子底下留下微小的一滩水迹。小竹激动地用她的两只手拢住小狗，捧起来，仔细看它的小脑袋，看它的眼睛，湿漉漉的小鼻子，尤其它四只穿着白袜子的小脚，多么惹人怜爱啊！那么柔弱的生命。

二

看见小狗有点发蓝的小眼睛，那粉嫩的小嘴和小舌头，紧贴着脑袋的小薄耳朵，竹又是欢喜，又是担心，欢喜的是自己拥有了一只真正的小狗，担心得也是这是一个小生命，如果自己养不好自己该有多大愧疚，对小狗该是多么不幸。

竹用她的手轻轻抚摸着这只幼小的软软的生命，她把它放在自己胸口，让它靠近自己的心，同时神色凝重起来，如果有一只母狗肯哺乳它多好啊，于是她打开微信，在自己所加入为数不多的微信群各发了一条信息：

“各位亲友，谁家有哺乳期的狗妈妈，想有偿寄养一条小奶狗，费用可商量。诚心求助，非诚勿扰。”

信息一发出，各群里激起千层浪，因为她平时最多在节日礼节地发一下问候。看到这条信息，亲友都发出疑问，有的已经淡忘了有她这么一个人，尤其是初中同学群，大家都知道她爱狗的，当时上学时她的确有一条小狗，竹竟然在周末骑着自行车带着小狗去学校，让小狗看校园，而且还对小狗说“姐姐要上学的时候你不要偷偷来学校”，说这句话时正好被班里的一名男生义听见，义笑得鼻涕都出来了，心想：原来这个没大脑的女生要当小狗的姐姐！随后这个故事传了一阵，班里认为竹很幼稚，竹依然是坐在窗边独自忧伤的女孩，她的傻估计只有狗能懂。大约半个小时左右女同学甜立刻回信：

“我舅舅家狗生了狗崽，正在奶小狗，你愿意的话，找个时间一起去看看，时间你定。我舅舅家住东大街。”

小竹一看到信息，心理激动起来，啊！真的有救了！小狗有奶吃了！于是立刻回信：

“今晚可以吗？我想尽快！送了小狗请你吃饭！”

甜看到后笑了也回信：

“行！晚上八点半来我家一起去！”

竹激动地对辉说：“我给小狗找了一个奶妈，今晚就去送狗，等它会吃饭了就接回来，我怕我们养不好它，它实在太小了。”

辉说：“如果别人家里有更好的条件就留在别人家吧！咱们没有时间养它，也没有地方！”

竹着急回应“我能养，我养过狗！”辉知道拗不过她，把小狗放在秋衣上，仿佛那是一件易碎的工艺品。

八点钟辉开车，竹抱着那小狗，甜家是自建别墅，大门是铁栅栏，听到车响，甜赶忙出来打开铁门，笑着说：“赶快进来，一起吃饭啊！”竹带着几分腼腆说：

“求你办事，还吃你家的饭，不合适吧。”

甜说“什么求不求，多大的事。”

甜看到辉手里提着礼品，脸严肃了一下，“你们太见外了，我瞧瞧什么狗，让你们这样要紧？”

三

  甜和竹初中曾是睡过一张床说过整夜悄悄话的闺蜜，只是后来竹读书，甜嫁人，联系少了，甜娘家家底不错，当时家里承包了几十亩菜地，还雇了十几个工人。现在又嫁得好，老公会做生意，她的生活犹如她的名字甜，甜是她的闺名，她其实姓田，本名田恬。

甜把目光看向小竹双手搂着的布包，走向前说：

“我看看是什么品种的狗让你这么上心？”

当她掀开布时，小狗竟然凑过来用它粉嫩的小嘴挨了甜一下，甜看到小奶狗颜色和样子都很不错，萌萌的，惹人爱恋，表情夸张地说：

“嗯，颜值不低，哪来的？”

竹赶忙说：“是他去郊区骑行在泥巴路里捡来的，是土地爷给的，这就是缘分！我怕养不活它，咱们快去吧！让大狗奶到它能吃东西。”

甜露出戏谑的笑意，“能吃东西你也养不活！你俩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伺候狗！说出来你自己相信吗？先让大狗奶一段，如果合适送了人算了，如果品种好给你卖了，好不好？傻憨憨！”说完还捏了捏竹的脸。竹一听这话和辉一个口气，于是扭头看辉，此时才发现辉和一个男人已坐在庭院的藤椅上，斯斯文文说话，竹朝辉望去时，那男人便站起来朝竹走过来，辉也走过来，当那个男人走近时，那熟悉的面孔，小竹认出了眼前的男人，是曾经一个学生的爸爸，但是那个学生的妈妈绝不是甜甜，难道？

竹不敢想，更不敢说，这时甜过来笑着说：“来，介绍一下，我老公池星，倒腾买卖的，上次同学聚会你来家，他正好不在。好了，咱们这就去！”说完倆人都坐到后排，聊起天，因为有定位，辉安静地驾驶着。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车子驶进一个近郊的城中村，这里已经盖了几幢高达20几层的高楼楼，但是还有一些平房民居，甜的舅舅家就是住在这种自建房民居里。下了车，一个微胖的妇女已经等在门口，甜叫了一声“嫂子”看来是甜的表嫂，表嫂把他们三个迎进客厅。

都坐下后，甜的舅妈进来客气地说：“我去倒水，你们先坐。”辉忙说：“不用了阿姨，先看看大狗吧，”话音刚落，表嫂指着大门侧面的一个侧放的一个旧箱子说：“在这里，你把小狗拿给我，让我给你放。”小竹两只手小心把小狗递给表嫂，表嫂一只手拿着小狗，另一只手摸住大狗的脑袋:“黑子，这是没娘孩，你好心喂喂。”这只叫黑子的狗浑身黑色，眼神柔和，身边围着四只小狗正撅着屁股吃奶吃着起劲，黑子仿佛明白了主人的话，伸出舌头舔了舔小狗，表嫂把它的小嘴对准一个奶头，小狗立刻吮吸起来，身体还颤巍巍的抖动，小尾巴直起来了。啊！小狗有奶吃了！其它小狗仿佛感觉到什么，还唧唧叫了几声。

竹的眼睛竟然流出泪水，她轻轻摸了摸小狗，说：“你好好吃奶，好好等我呀。”不知道谁把院子里的灯打开了，竹拿出手机给大狗和五只小狗拍了一张照片，又对着她的小白袜子狗拍了一张。站起来对表嫂说，这是三百元，你先拿着。我会来看小狗，它会吃东西我就抱走。表嫂一脸羞涩且带着几分高兴地说“没事，不接你钱，怕你不放心，接了怪不好意思的”。竹和辉都说：“没事拿着吧。”

四

甜看到小竹又是掉泪，又是拍照说：“哎呀，好了，这不，有奶吃了，放心吧！”说完就和舅妈一家告别离开。

在路上，甜悄悄问竹，“你们俩不正经养个孩子养什么狗呀？你们俩没孩子没有其他原因吧？”

竹白了她一眼说道：“别光说我，我没有是因为资金不足，你娘家婆家都是大富豪你为什么不养孩子？”说完以后竹突然想到甜老公是另一个女人的丈夫，是另一个孩子的父亲，她再爱怜地看了一眼甜，甜平时里满含笑意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让人沉重的黯淡。不过，她很快恢复了常态说：“你不知道我从小养尊处优，我可不会照顾人，更别说孩子了，再说，他说孩子是第三者，没孩子感情更好，只要有钱，病了老了都可以请人照顾，你们情况和我不同，你们一定 得有个孩子，你俩如此优秀，后代一定很优秀。”竹岔开话题说：“对了，给小狗取个名字吧！这样以后它就真正属于我们了。”竹的这个“我们”显然包含了甜，甜两只手抓住小竹的右手，轻轻捏了一下，靠在竹的肩膀上，而后突然想什么，就坐直身体对竹说：“你看过电视剧《警犬与警花》吗？那里面的狗，不，警犬，樱桃，大饼，lucky，咱们也叫它lucky吧，它很幸运地被辉捡回来，要不叫辉辉！”在前面开车的辉扭了一下头，风趣地说：“叫辉竹甜吧”，哈哈哈！三个人一起笑起来，车子里的空气都快乐了起来。“灰竹甜，怪怪的，像个日本名，龟田，不好！”

“对了，你刚刚说得警犬叫什么，除了lucky，另外两个？”

“樱桃，大饼”

“这都是吃的啊！如果咱们也起个吃的名字，叫丸子吧”

“这不还是日本名嘛？”

“什么呀，我从小最喜欢吃丸子了，过年家里炸丸子，我每吃一个丸子就要幸福好几个小时，那是我儿时最好吃，最珍爱的食品。”

“我听很多狗叫馒头，包子的，丸子，还挺亲切，樱桃小丸子，和樱桃还有关系，行，就叫丸子了。”

小狗丸子被三个爱它的人取名字了，这样温暖有趣。车到了甜家的别墅门口。

竹拉了一下甜的手说:“等休息咱们一起去看丸子，不许你偷偷去，我怕你卖了它，或者把它送人。”

甜娇嗔地在小竹背上拍了一下，“没良心啊，刚吃上奶，就忘了找奶人了。”

竹说，“不说了，回去了，你快进去吧。”甜却在原地非等小竹夫妇走了再进门。小竹就随她了，反正她已经到家门口了，就摆手告别，他们的蓝鸟在夜色里缓缓前行。小竹的脸上涌着喜悦，“想不到这么顺利，小狗，不，小丸子有奶吃了！”辉看着这么容易快乐的妻子，脸上也轻松愉悦起来。

    转眼一周过去，正是中考时节，最近小竹的有两个书法学生要参加中考，就停了书法课，其中一个叫石骏，这个男孩就称甜的老公为爸爸，他到底是不是池星的孩子，竹不敢肯定，这在竹心里成了一个谜团。

又是周日，竹给甜打了电话约好一起去看丸子，甜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力，好像生病了。竹说：“那我先去看你吧！”放下电话，竹叫了一辆出租车，辉出差到邻市，竹正好和甜说说闺房话，到了别墅门前，她看到铁门已经打开，甜正披散着头发坐在花坛的台阶上，身子正对着大门，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竹进门后说：“至于吗？为了等我，连头发都不梳了，就是夏天也不能坐这里，你不怕蚂蚁吗？”

甜捂着头站起来 皱着眉头说：“估计昨天睡觉忘记关窗户了，有点受风寒，没事，咱俩一起去，你不让我自己去，我也不让你自己去。”说完还笑着拍了小竹一下，换好衣服，甜驾车载着竹去看她们的小丸子，到东郊舅舅家，进门就去找大箱子，呀！不在在箱子里，大狗黑子也不在，仔细一看，小丸子身体长大许多，正在院子里与兄弟姐妹们跑呢。竹赶忙上前，抱起丸子，看了又看，有点像苏牧，可是毛没那么长，有点像史宾格，又比斯宾格低调，黑子其它四个孩子比丸子小点，准确说是颜色暗点。甜也过来抱起丸子，“丸子，还长得不错！你可得听话，不然真卖了你！”表嫂听见院里说话，从屋里出来“甜，真有人要买这只花狗，说让陪孩子玩。”

五

甜抱着丸子站起来，走到嫂子身边说:“其他狗都卖，就这一条不卖，给多少钱也不卖。”表嫂笑着说:“怪了，人家说得是，就买这条花狗，其他狗不要，要多少钱都给！一听就是个有钱人，要不就卖了它吧，它不顶吃不顶喝的，人家买了是陪伴孩子的，咱们都是大人，多它不多，少它不少，要不咱们就做个善事让给人家吧。”

竹听了很好奇，什么人这么豪横。就这样琐琐碎碎聊了一会儿也没定下是卖还是不卖，这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汽车关门声，从门外进来一个穿着得体的中年女人，四十岁左右的样子，来人正是学生石骏的妈妈，她一进门就看到竹，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

“竹老师，你怎么在这里？石骏一直说中考完恢复书法课呢？”竹也很惊讶地问

“石骏妈，好巧啊，这是你朋友家啊？”

石骏妈说：“竹老师，我姓宛，你忘了吗？这不是我朋友家，我朋友家在附近呢。石骏这孩子非常喜欢狗，一次我带他上街，他看到别人家一只四只脚都白的小狗，非常喜欢，我想买下来，人家不同意，后来我一直打听哪里还有四脚都白的小狗卖，后来听朋友说他家这附近有就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是碰到了。可是听主家说是别人寄养在这里的，我寻思着和寄养人商量一下，让给我，就算中考以后给孩子一个惊喜吧。”

“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我就是寄养小狗的人，这是我同学的舅舅家，石骏是我的学生，我怎么能和学生争抢呢，不过我也特别喜欢这只小狗，名字都取好了，等再过几天能吃东西了就准备带回去呢。”

“竹老师，那我就不好意思了，要不是为了孩子，我可不敢这样冒犯老师，你要体谅一个母亲的苦心。”

“石骏妈妈，您不用说了，这只小狗让给石骏，不过，希望你们允许我去看它，也请你们就用我们取得名字好吗？”

“竹老师，你肯让给我，我已经十分感谢了，你随时来看它，对了 ，你们给它取什么名字？”

“丸子，是樱桃小丸子的丸子。”

“丸子，真是很好听的名字。”

“你当初又是哭，又是拍照，还说是土地爷赐给你的，就这么把土地爷赐得礼物给人了，也不怕土地爷恼恨？我说你这个人怎么搞的？这丸子是你一个人的吗？你说过是咱们的丸子，还有我和辉，三个人的丸子，你凭什么一个人就把丸子卖了，丸子知道你抛弃它会有什么感受？”一旁的甜激地大声说。

“这位是？”石骏妈问。

“这是我同学甜，我捡到丸子时，是甜帮我找到这里她舅舅家，丸子才有奶吃，不好意思，我忘记丸子不属于我一个人了。”竹尴尬地说。

“竹老师，你可要说话算话，你可要帮帮我，我给你们钱，好吗？”石骏妈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让给你，凭什么？就凭你儿子喜欢？我们都喜欢，你这是强盗吗？喜欢就要，你讲不讲道理，我就不让，有钱，天地下什么买不到，找上门欺负人，不让！你有钱，我也不缺钱！”甜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睁大眼睛盯着石骏妈说道。

“竹老师，我先走了，拜托你们商量一下，我不是要夺人所爱，我是……我是……竹老师，麻烦你和你同学好好说，”

她有些激动，“我先不说了，过几天我和你联系。”石骏妈面露难色，转身出了门。只听一声汽车发动，然后声音逐渐消失。竹尴尬地看着甜，“甜甜，我……”竹讪讪地说。

“我什么我，就看不惯你这副样子，凭什么给她，她的面子比土地爷还大？什么学生？这就是强盗，惯坏这种人了，有钱就任性？别怕，她找你，你就说我不同意。”甜用食指用力点了点竹的脑袋。

六

竹无辜地看了甜一眼，“甜甜，咱们这样是不是太不近情理，再说，你之前也说过我不适合养狗，你养丸子吗？你要养就你养，如果你也不养，咱们何不成人之美呢？”

“我……我是有些喜欢丸子，那不是因为你喜欢吗，我养也是为你养，是不是？总之不能让别人凭空截胡。”甜回答道。

“你这是什么逻辑？还截胡？好了，丸子还在吃奶，还有思考时间，咱们再想想好吗？”

就因为小狗丸子的归宿问题，丸子被黑子养了近一个月，越来越大，越结实，漂亮，明亮的眼睛，长耳朵，黑灰皮毛在阳光下还发亮，四只雪蹄分外显眼。

中考结束，竹照常去给学生上书法课，也许是因为池星，也许是因为甜，也许是因为石骏的妈妈想领养丸子，总之，石骏母子成了竹想探寻的谜团。

这一日，上课时间约好晚上6点——8点。竹有意早到了半个小时，她特别想早点解开迷团。5点半，竹到了景骏家，那是市里一座新豪华小区。只有石骏一个人在家，一看老师来了，石骏高兴地把竹让进屋里，给竹倒茶，还给竹看他自己写得书法作品。竹有意无意地问:“石骏，你父母做什么工作的，怎么这么忙，都没有时间陪你？”

石骏笑着说:“老师，你不要怪他们，其实他们都不是我的亲身父母，他们都有自己的家，我是个弃儿，是池爸爸在没结婚前就捡到我，他一直想帮我找到我的亲身父母，可是一直没有人认领我，后来宛妈妈成了我的奶妈，池爸爸一直在为我寻找亲身父母。老师，你不要怪他们，他们都是好人，如果没有他们，就没有我的今天。”

“那为什么不把你领回他们的家里呢？那你就不用一个人生活了。”

“我问过，爸爸说，那样的话那样两个家庭都会认为对我有恩，会让我有负担，我现在这样是个独立的孩子，爸爸让我不依赖任何人，虽然我没有亲生父母，但是我有亲情。他告诉我这个世界很美好。”

竹的眼眶湿了，“那你知道你是在哪里被你池爸捡得吗？说不定我们都能帮你找呢”

“听池爸爸说我是近郊区的金柳桥下面被捡到，包我的被子里有我的出生年月日，还有一个金佛，金佛上有一个“十”，所以池爸爸给我起名字姓“石”是“十”的谐音，我属马所以叫骏，池爸爸说无论找不找到都要感谢父母给了自己生命。没有父母愿意抛弃孩子，一定有无奈和苦衷。”

竹听了石骏的话说，又难受又感动，原来她误解池星了，也误解宛女士了。原来很多事情都不是看上去的样子。

也许是知道了石骏的身世，这一天，她上课非常认真，而且她现在特别想告诉甜，丸子她应该给石骏养，石骏是个孤独的孩子，他更需要丸子，而且他和丸子的身世那么像。她的心在激烈地跳动。在回去路上，她想立刻告诉甜这个消息。

七

竹给甜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的甜鼻子有些塞，声音有些干也有些哑。

竹说:“你怎么搞得，生病了吗？我去看看你，你一个人在家吗，池星呢？”

甜闷着鼻子说:“他在忙，我没什么，只是不想吃药而已，你要来就快点来，不要打电话了”随后听到挂电话的声音。辉开车把竹送到了甜家的别墅，能看到庭院里开着灯，甜穿着睡衣披着一个毛毯出来，“辉，你走吧，我今晚借你家竹伺候伺候我，明天还你。明天你来接她就行我可不管送。”辉说了句“没问题”掉头离去。洗漱完毕，两个女人又和初中时一样亲密地躺在一个床上，甜说:

“这么多年了，如果不是小狗丸子你我不可能再躺在一起，你说这世界多神奇。”

竹调皮地说说:“你不要说这个，需要吃药吗，我伺候池太太吃点药，要不又传染给我。”

甜摇摇头:“不吃药，我不喜欢吃药。”

竹帮她盖好被子，一本正经地对甜说“甜甜，讲一个故事给你听。”甜半眯着眼说:“讲吧，正好当睡前故事。”

竹于是就把石骏的故事讲给甜听，甜刚开始还眯着眼静静听着，当一听到“金柳桥”“金佛”这两词时，甜先是重复了一遍“金柳桥”，又重复了一遍“金佛”，突然睁开眼睛，坐起来，“竹你告诉我，那个金佛上有个十字，那个孩子在金柳桥被捡到，那个孩子属马？”

竹惊讶地说:“是啊，你想领养？”“不，不是，我想去看看这个孩子，竹，你什么时候去上课带着我，我一定要看看这个孩子，好吗？”

竹笑着说:“看，原来甜甜也是纸老虎，那厉害劲儿去哪里了？不怕人家截胡了，还装厉害，好，你看了那孩子一定喜欢，而且你一定会舍得把丸子给他的。”这一晚，竹睡得很好，她不知道的是，甜一晚上都没睡。甜的脑海里出现了十五年前的一幕。

那是一个夏天，自己家承包了几十亩菜地，地里雇佣了十几个男男女女帮干活，而高考落榜的甜就负责管理这些人，这些人有一个小伙子，每天用一双灵活的眼睛扫射着田，后来领到工资就离开了。谁知道在他离开两天后，甜开车回家，在路上被一个男人拦住，说搭顺风车，甜没想那么多，在车上被奸污了，而且甜在事后发现自己有身孕了，就想去医院想处理了，医生却告知她，她的身体很难受孕，如果强制终止妊娠，以后很可能终身不孕，甜只好瞒着家人说去北京打工，其实在市里租了间房子产下孩子，她不忍心丢弃，可是她不能养这个孩子，于是就写好出生日期，把自己的贴身金佛给孩子，在金佛上刻了一个“田”字。

这样看来，这个石骏可能是她的亲身骨肉。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可是自己怎么能认这个孩子，自己怎么忍心告诉孩子他的亲身父亲是个强奸犯。她的心阵阵悸动。她想见到这个孩子，可是见到以后呢？告诉他这么多年自己从来没有找过他？

八

竹半夜醒来，看到甜满面憔悴，眼睛还挂着泪痕，以为她感冒不舒服，也没有多想，就抚摸了一下她的头，没有发烧，就帮她盖了盖被子，让她早点睡觉。她哪里知道甜的心里有多么焦急和难受。

竹轻轻抚摸了一下甜的头戏谑地说:“池太太可要好好注意身体，你的池先生在外面给你挣大钱，你还要帮他好好守好后方，他在外面奔波不容易。”

“我知道，我知道他不容易了，我对池星是有愧疚的，我在生意上帮不上什么，家务，他帮我请了家政，他没说，但我知道想让我保养好身体，好好生个孩子，可是，我都结婚快十年了，我一直没有如愿。我焦虑，我抑郁，我着急！竹，你知道吗？我不敢面对池星，我甚至都没有资格怀疑他在外面是否出轨，池星上大学我们家曾资助过，我怀疑他娶我是因为我们家有恩于他。”甜神色黯然地回答道。

“甜甜，你太傻了，你如果这样理解池星，那你就太小看了他，他是真的喜欢你，欣赏你才娶你的，否则，即使你家有恩于他，他换个方式报答就行了，没必要非以身相许，你理解错了。他没有你象的那么狭隘。”

“竹，你觉得池星真的不怪我，我们感情还和十年以前一样？我怎么感觉我们一直这样不冷不热的。”

“甜，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作为外人不明白，那我要和你说如果他十几年无偿抚养一个弃儿，你觉得他是怎么的一个人，他可以把孩子据为己有，可他没有，石骏就是一直想领养丸子的孩子，你知道谁抚养他长大的吗？是池星。”甜瞬间懵了。

兴许是谈话时间短，天早早就亮了，甜挣扎着起了床，有些昏昏沉沉，可她决意要去抱丸子，应该准确地说抱了丸子去见石骏，她想看看那个金佛，她想知道石骏的出身年月，主要她还想亲眼看看孩子，她清楚记得孩子的左手背，有块黑色的胎痣。可是，一起身，眼冒金星，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竹赶紧打了120，甜住院了，在做完全身检查后，医生告诉甜，“你怀孕了，妊娠七周了，一定要注意休息好好调养，现在是很关键的时期。”甜一阵激动，大声说:“竹，你听到了吗？我有孩子了！”竹也高兴地握着甜的手，然后又抱住甜，“甜，你真幸福啊！”甜的眼睛里涌出了泪花。

三天后，甜开车和竹去接小狗丸子了，小狗丸子仿佛知道什么似的，伸出粉红的小舌头亲热地舔着这两个柔情女子。小尾巴激动地摇着。她们接了丸子直奔石骏所住的小区，按响门铃，来开门的正是石骏，他看到竹，亲切地叫到，“老师，你可来了，我这几天自己在练习写，多想让您看看。”突然他看到一个陌生的阿姨抱着漂亮的小狗丸子，激动地抚摸起丸子的头，然后就要抱，甜把丸子交给石骏，在抱丸子的刹那，她分明看到石骏左手上的黑痣。

这时屋子里面传来声音，“谁呀？”系着围裙的池星出现在眼前。

竹和石骏带着丸子去了书房，池星一脸愧色，说出其中的原委，其实他就是当年奸污甜的男孩，当时他高考落榜，因为他是抱养的孩子，家里嫌他读书花钱对他万般羞辱，他一时自暴自弃，但他为了生活，他去了甜家的菜地打工，因为这里不太受时间限制，当天给工资，他发现他喜欢上老板的女儿甜，只是不该做出那么极端的事情，后来学校接受到甜父亲的一笔资助，老师去让他复读，他顺利考取大学，偶然的机会他知道甜怀孕生子，所以他就一直用资助人的身份在抚养着孩子，他既不敢面对甜也不敢面对石骏，他怕失去这个被他伤害过的女子。也怕孩子不能接受自己，也许是相由心生，池星面貌并没太大改变，甜却没有认出他。原来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的夫妻竟然有这样一段奇缘。

在竹看来，他们不知道这深深地愧意是深深地爱意，两个人都激动地四目相望。竹和石骏幸福地看着漂亮的丸子，嗅嗅这里，闻闻那里，认真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九

甜的奇特遭遇让竹很是感慨。甜真是太幸福了，家境优越，拥有爱自己的老公，失而复得石骏那样乖的孩子，肚子里怀了宝宝，同时还拥有小狗丸子。仿佛世间的美好都属于了甜，从内心来说竹是真心为自己的闺蜜感到开心。

可是竹自己也是女人，她不禁感叹自己的身世，结婚也快十年，自己什么时候才会有自己孩子呢？

当甜说自己有愧于池星的时候，她特别能理解，因为她也有同样的心结，女人终究要当一次母亲才能算一个完整的女人，尽管辉嘴上不说，可是心里怎么想谁知道呢？还有公婆那边，总该有个合适的交代吧。

竹在感慨同时想起了那次住院，那次住院医生说她卵巢长了囊肿，无法受孕，把囊肿消除后就可以了，自己身体恢复后也没有什么不舒服就没去复查，再说囊肿不是很普通的病吗？没那么娇气，可是眼见人家甜都马上两个孩子了，自己再不抓紧就奔四了。她决定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这一天，她背着辉，提前在网上预约了好医生，竹拿着新买的病例本赶往妇科诊室，她挂得是专家号，主任医师宛秋，这个名字让她想到“晚秋”，这么诗意的名字，进去诊室，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面前，石骏的妈妈！竹很惊喜，宛秋主任微笑着接待了竹。在进行全面检查后，宛秋问:“你说你只是做了卵巢囊肿手术，稍微懂医的人都知道这个病根本不需要手术，你应该做得是子宫全切和宫颈切除手术，因为在超声波检查没发现你的子宫，妇科检查你没有宫颈。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病，你应该去原来医院调取一下病例，一定是家属在瞒着你。生育肯定不可能了，但是可以抱养啊。养大和自己生的一样亲，甚至有的比亲生的还亲。”

竹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难过，感动得是自己的公婆和爱人辉对自己的呵护一如既往，并没有嫌弃自己；难过的是自己今生再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一股浓浓的悲凉笼罩着心头。

她忍不住在宛秋面前流下眼泪，久久说不出话来。因为专家号，等着有人。在宛秋的安慰后，她没敢多停留，就去调取病例了，输入身份证号，住院日期，自己的病历赫然在目：子宫内膜癌，宫颈癌早期。大脑“轰”的一声。随即她告诉自己，自己不是还好好活着吗？她又上楼去诊室找到宛秋，宛秋让她等一下，在送走最后一个求诊人之后，竹把刚刚关注的医院信息里打开病历给宛秋看，宛秋面色从容，告诉竹，你除了不能生育外，其他恢复的都很好，不需要担心，毕竟生命是第一位的。

宛秋和竹一起下了楼，宛秋说“竹老师，你要理智，你还有生命，这是最宝贵的，家人呵护你是最大一种幸福。

咱们认识的晚，可是我知道你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今天我想让你重新认识一下我，如果你没事，我邀请你回我家吃个便饭。”竹没有拒绝，坐宛秋的车回到她的住所，那是一个旧小区小区的门口还有一行掉色的红字“莲花巷解困小区”，看字迹有些年头了。竹从来没来过这里，下了车，进去最里面的单元，竹跟着宛秋上了三楼，宛秋从包里刚掏出钥匙就听门里面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是妈妈回来了吗？”宛秋温和地对男孩说:“家骏，快喊竹阿姨。”“竹阿姨好！”一个清秀的男孩礼貌地说，竹在看到男孩的一刹那产生一个幻觉，池星的脸！绝对不用做基因测试，宛秋说：“家骏，好好看书，妈妈和竹阿姨做饭，饭好了叫你。”说着勒上围裙，让竹去帮忙，一边做饭一边讲往事。

“池星是我的初恋，大学校友，经人介绍相恋怀孕并生下家骏，可在生下孩子之后池星才告诉我，他强暴过一个女孩，女孩生了他的孩子，女孩父亲曾资助他上学，所以他不能娶我。他让我把两个孩子都养着，一旦女方告发他或者报复他，两个孩子都不受影响。他认为让她不告发也不报复的方式就是不留痕迹地娶她。弥补他一生最大的遗憾。他真的娶了她。可十多年了，我老了，我却只是一个没有名分的妻子，两个孩子的妈妈。”

“竹老师，都告诉你吧，我知道你认识他。真正的石骏已经被人抱养，现在这个石骏是我另外找得一个弃婴替代的，孩子手上的黑痣是我找人纹绣的。金佛，也是我故意拿过来的。他池星凭什么这样对我，凭什么在我生下孩子以后才告知我他是个强奸犯？凭什么他有妻子有孩子有家，有别墅，我却只能住这里，如果不是为了家骏，我会做得更绝！我就是要报复他！

竹老师，你知道吗？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感觉这个报复不仅没有让我轻松，反而让我背负了更沉重的负累，那就是良心的谴责。更关键的是石骏那么优秀可爱，懂事聪慧。他很惹人疼爱。那孩子是无辜的，我却利用我医生的身份改变了他的命运。”

竹动情地说“宛主任，你是个好母亲，真的。你把两个孩子养得多好。”

“不，我不好，我是坏人，我不配当母亲。我没有给两个孩子，不，是三个孩子一个真正的家，他们本该有属于自己的家。是我…可我也没有一个真正的家。我很苦，人生何来这么多苦？

其实喜欢小狗的是我的儿子家骏，可是我却固执地把丸子送给了石骏，我对那孩子有愧。”

从宛秋家出来，竹的内心澎湃不已，她一直羡慕甜，原来自己本身拥有最宝贵的真爱，她的家，她的辉是她最值得珍惜的家，尽管没有孩子。

人的际遇有时还真像这小狗丸子一样，在哪里丢弃，被谁捡回，被谁收养，仿佛都是偶然的，又仿佛都是必然。但人终归最需要的是一个心灵的归宿，一个安宁的灵魂家园。她忽然明白：

为了幸福背后没有那么多负累，为了不幸之中潜藏的幸福，人唯一能做得就是不要辜负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