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贝的红
你是最鲜艳的色彩,鲜艳得霸道无比,太多人为你倾倒,即使没有深深迷醉,但谁也不能保证一生中没有一次血性的冲动?来一场说来就来的恋爱和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少不了你的蛊惑。
庞贝也不例外,你虽不是这座城的主色调,却像地底下暗涌的河流,流在每个人的血管里。不管外表多么平静如水,可私底下,汹涌着呢!只一个火热的眼神,便交融了心河。
你看那阿波罗神庙,四十八根擎天大柱撑起了人们高高在上的信仰。脚踩大地,仰望星空,星空上有温柔的月亮,可庞贝人更喜欢热情的太阳。于是阿波罗每天清晨驾着他那豪华配置的金色马车,在四匹宝马的翅膀煽动下,从苍穹呼啸而过,为人间带来光和热。红日升腾,万民欢欣,这片蓝色的地中海,蓝得太过寂寞,仿佛一个寂寞的老妇人,期待命运中的那么一抹亮红。
傍晚,残阳如血,倾泻在庄严的神庙上。夜幕是一道分割线,拉开了庞贝人的狂欢。高脚杯里盛满了红葡萄酒,我看到你在杯中鬼鬼地笑着。谁要是饮下这生命的液体,谁就能醉了生,梦了死,体验到欢乐的极致和真谛。在酒精的燃烧下,一个个涨红的脸蛋眉飞色舞,兴奋不已,人们崇拜酒神,不仅因为狄俄尼索斯能赐予欢乐,还因为他可以带来新生。
多情的姑娘正在惆怅,目不转睛望着那一朵朵红玫瑰静悄悄的开,把相思的泪沾满在一颗颗红豆豆上。思念的滋味是颗红樱桃,甜蜜又忧伤,孤独又彷徨。独倚在挂满浅绿帷幔的窗前,望断天涯路,天涯无你的情郎,情郎浪迹天涯不知归途。你总是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一群人的狂欢,是一个人的孤单。
不管你多么忧伤,活泼的吉普赛女郎总在欢唱,她歌唱青春,赞美爱情,那些贵妇人个个伸长了脖子,这号曲目,她们最最爱听。她们一声声娇笑,捎首弄姿,装模作样,只为吸引猎艳者的目光。高昂的脖子上佩戴着黑中透红的火山石,美其名曰止痛安神,可就是你那绝妙的一点儿红,仿佛黑夜中闪烁的火种,那是致命的诱惑,就像命运的劫火,使她们焕发出性感的香色,飘荡在舞会的大厅里,迷幻了她们的情人,也迷幻了她们自己。
斗牛士心脏突突突跳着,眼前的红布如女人的腰肢左右晃动,倔强的公牛被你招摇挑衅的颜色激怒了。不要以为牛老实就可以被戏耍,牛愤怒了,也会顶你个肺!人群却为此沸腾,他们最乐意看到牛的狂躁和凶猛,这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变态愉悦,人人像打了鸡血。男人们想象着自己个个如斯巴达勇士般健壮而刚烈,女人们则尖叫着假装晕了过去,刚好晕倒在意中人的怀里。
渐渐地人们开始爱你,把你捧上了天,你于是就忘乎所以,以为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你在一片吹捧声中练就了一身无与伦比的煽风点火之本领,你要想让谁灭亡,就先让他疯狂。
那一天,你又来了,带着你的子子孙孙和千军万马,拽着地心的火与热,冲上天空去玩耍。你威风凛凛,横冲直撞,把飘飘洒洒的白云染成了朵朵赤红的木棉花,将蔚蓝的天空变成红与黑的海洋。红色是生,黑色是死,你在生死之际狂欢、叫嚣、撒野,“来吧!我们一同玩耍。”
只是这一次,庞贝人慌了神,只有绝望的嚎哭是他们的回应。他们不明白,你是生命,也是死神,你可以繁荣一切,也可以毁灭一切。慌蛮在你火热的跳动中走向文明,贪婪在你疯狂的燃烧中归于毁灭。
火红的岩浆终于铺天盖地而下,它们像一只只着了火的乌鸦,把噩耗带给每一个曾经温馨的家。酒神也不得不逃跑,他也害怕那颗酒精含量过多的小心脏,会突然在烈火中爆炸。你露出了青面獠牙,吞噬着每一口鲜红的血,“快哉!快哉!你们都随我舞蹈吧!”没有人会再回应你,他们将永远不再开口说话。
看呐,那一簇簇血红的曼殊沙华,就开在冥界的河道旁,它们吸食着岩浆的能量和营养,骄傲地、绚丽地、肆无忌惮地怒放着。一路上,这红毯一样的曼殊沙华将迎接庞贝城里那些孤独的灵魂,回家,回到生命最初的繁华。它的名字又叫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