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打电话说我的大舅已有五六天粒米未进,只靠一天一袋奶勉强维持生命。电话那边是母亲哽咽的声音,一奶同胞,妈妈惦念着大舅的病情。
大舅的情况都是三姨提供的,她是妈妈兄弟姊妹六个中最小的,和我妈相差十岁。三姨与大舅、三舅在同一个小镇,也是他们兄弟姊妹们的出生地。
大舅四年前得了脑梗,一年犯一次,一次比一次严重,今年自然就更重了,但是现在连饭也吃不下,是谁都没想到的。
妈妈担心的了不得,本来我想自己先去看看大舅,但妈妈也要去。妈妈今年六十七,比大舅小三岁,本来妈妈按年龄来说也不算太老,只是她也身体不太好,尤其是睡眠不好,还爱晕车。
妈妈已有两天没睡好了,我决定带她一起去看大舅,让她见了也就放心了,万一大舅有个好歹,妈妈也不至于后悔,只当是见最后一面了。
三百多里的路程,我开车用了将近四个小时。上午十一点多终于到了大舅家。还好妈妈提前吃了晕车药,一路上她又掐着自己的虎口,居然没晕车。
大舅躺在炕上,因为天热,他又不会动,舅妈把他衣服都脱光了,只给他搭了一床薄毯子。嫁在外地的表妹一家也在四五天前就回来了。
妈妈一看到大舅就握着大舅的手,亲热的叫哥哥,但是大舅好像听不见,连看都不看妈妈一眼,妈妈的眼泪扑漱漱的掉了一串又一串。大舅已经糊涂不认人了。大舅瘦的很厉害,因为从不出屋,皮肤倒是很白。他右卧着,不停用左手搓着右胳膊,任凭妈妈、我和舅妈如何的叫唤,全无反应。
妈妈对着大舅说:“哥哥,你不记得我了?你忘了咱俩小时候到树湾拾柴禾,去的时候我背着空篓,你用耙子边走边耙树叶,耙了一堆又一堆。回的时候,换成你背着满蒌柴禾,我扛着耙……”妈妈已泣不成声了。大舅抬起眼皮开始看妈妈,眼睛一眨一眨,盯着只是看,仍无表情。舅妈边抹眼泪边说,又糊涂了。
我在旁边心酸的也是掉泪。尽管与大舅接触不多,但曾经的大舅却是勤劳能干的。作为农民的他给三个儿子娶了媳妇,又供女子出了嫁。农闲邻里乡亲谁家办个红白事,都要请大舅去谋划,别的不说,大舅做炸糕在他们周边是出了名的。
但是能干的大舅此刻却躺在炕上,连自己的亲妹子也认不得了。
我凑近大舅,跟大舅说着妈妈的名字,反复的说,反复的说。大舅忽儿张大嘴哭了,眼泪流着却无声音,一屋子的人都哭了。大舅,他想起他的妹子了,多么让人难过啊!
也只是两分钟的时间,大舅又糊涂了。他又开始搓胳膊,眼睛看着妈妈,只是眨着,却再无表情,如婴孩般一脸纯真与无辜。
唉,可怜的大舅,不过这样也好,他什么也不记得了,心上的痛苦也就少些了。
妈妈还在对着大舅垂泪,絮叨着:“哥哥,你快好起来,你和嫂嫂去我那儿住段时间……”
一天一袋奶,大舅在延续着生命。此刻,他还活着,尽管是糊涂的活着,但对于舅妈和表哥表妹们来说,这个家还是完整的。
想起我的父亲,因癌在54岁那年就与世长辞了。妈妈当年的撕心裂肺至今记忆犹新:“那怕你占炕只出一口气啊,你得活着啊!……”
活着,我们这些普通人在自己家里,在亲人眼里是多么的重要,多么的不可取代!我们必须要活着,为了我们的家人、我们的亲人好好的话着,健康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