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顾护法突然来到明月寨中,对着营中众人宣布:多日后的 “明月旗” 改为非生即死的决斗。
明月寨众少年尽皆凛然,纷乱地出声询问为何如此,顾护法没有给予任何答案,只是掉头就走,留下众少年一脸愕然、满心不解。
管事大哥将赛程公告了出来,众人凑上前去观看。小绮与阿禾两人心中先是稍感宽慰:还好,还好两个人分在不同的两大组,要碰头也是最后决战的事了。
接着却又是深感痛苦:迟早,迟早两人还是得遇到的!难道两个一路在明月寨中互相扶持的好朋友,到头来真要互相残杀不可?
这晚,小绮和阿禾各自回到房中后,不同于过去每晚互相聊天打气的状况,两人今晚都是安静良久,一直没有人开口。
小绮与阿禾,是现今明月寨中表现最出色的两个少年,他们与其他少年比武,已经几乎未逢败绩,可是若是他们两人对决呢?若要他们动手把其他人杀了,他们或许还下得了手,可是若要他们把对方杀了呢?
阿禾终于先开了口,用着哀伤的口气说道:“小绮,我们曾约定好,要成为明月寨中最强的人,要一起力求表现争取离开明月寨的机会。本来我以为,我们一定能够做到。现在看来,我们之中最后只有一个人能出得了明月寨了。”
小绮也用着悲伤语调说道:“难道…… 难道我们真得自相残杀吗?”
阿禾语带无奈道:“明月寨的规矩,向来没什么道理,要活下去,就只能遵从。小绮,其实我一直知道你比我优秀,我看得出出来过去每次我们在对战中碰头,你都刻意相让。平日对战的相让也就罢了,输了不过少一餐饭。这次明月旗的对战却不同,输了可是会赔掉一条命。所以,这次你绝对不能再手软,当我们在决战中碰头时,我不会让你,你也不可以让我!”
小绮慌乱道:“我…… 我没办法,阿禾…… 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两年来的辛苦,若不是有你这个好朋友的鼓励,我也许根本撑不过去。我的武功能进步到现在这个程度,有很大的部分要归功于你。你帮我把武功变得强了,现在却要让我用武功去杀你,我…… 我不能这么做的。”
阿禾语气坚定地道:“你非这么做不可!你忘了你还有父母之仇要报吗?你若不杀我,便会被我所杀,要是你这么轻易就死了,到了九泉之下,你如何面对自己的爹娘?”
小绮默然不语,他面容蒙着一抹愁云、心头涌现一团混乱。
待在明月寨这两年,已让小绮心性成熟不少,不管明月寨中的任何挑战,都不再能让他害怕退却。然而,这一次挑战,这个明月寨中的最后一项挑战,再次让小绮感受到慌乱无措的滋味。
要杀了自己最重要的朋友,自己真的能够吗?
阿禾明白小绮心情,叹了一口气后说道:“坦白说,打从顾护法宣布明月旗改为非生即死的决战那刻起,我心中便已有所体认,我会死于你手上。因为我很清楚,我们不会输给彼此以外的人,所以我们不管早晚,一定会碰头。我现在心里非常平静,我已做好死在你手上的准备。我和你不同,我没有父母大仇,没有非活下去不可的坚强理由,只是,我心中同样有一件事情未了,我若死了,你愿意替我完成它吗?”
小绮点头道:“你尽管开口,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替你完成它!”
阿禾道:“我的父亲,有留下一部武功秘笈给我,可惜我还没机会好好修炼它便被抓进明月寨来了。这部秘笈,如今一直躺在我父亲当初藏放的地方,我虽然没看过这部秘笈,但听父亲说过这是一门厉害的功夫,我父亲就是练了这手武功,当年才能数次助镇民击退来犯的苍冥教教众。没能修炼到这门厉害功夫,一直是我心中的一个遗憾。眼看我是无法活着学到这套武功了,我想要把这武功的藏放地点告诉你,若是你将来能够离开苍冥教,我希望你去替我取出这部秘笈,好好修炼这门武功,就当是代替我完成这件未了的心愿吧!”
小绮惊讶道:“你…… 你要把这部秘笈给我?”
阿禾点头道:“嗯,这部武功秘笈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我不能让它轻易失传,既然我自己没机会承接这套武功,至少要找个信得过的人托付。小绮,我们认识这两年来,我一直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这套武功交给你,相信你会用在对的地方。”
小绮内心感动万分,虽然阿禾表面上说是要拜托自己替他完成心愿,实际上却是要把重要的秘笈赠送给自己。这份情义,让小绮感激之余却更难受。
小绮想到几日后就要与阿禾生死决战,忍不住悲从中来,伤心道:“阿禾…… 我不想杀你…… 我真的不想杀你……” 言及此处,小绮再也说不下去,当场落下串串眼泪来。
小绮上一次落泪,是在父母身亡后,这两年来,他不断鞭策自己成为坚强刚毅的人、成为一个什么困难也击不倒的人。小绮一直都做得很好,他以为苍冥教中,已无任何事能让他伤心落泪,直到了现在。
阿禾见着小绮这么一哭,眼眶也跟着红了。
明月寨中的少年,为了求生存,每个都变得自私无比,在遇到小绮之前,阿禾从没想过要在明月寨结交朋友。但是小绮跟其他人不同,小绮是个极为善良真诚的人,很容易让人对他心生好感,阿禾也因此想与小绮亲近,最后两人更成为好友。
两人结成朋友后,每次明月寨中的考验,小绮都会努力寻找能帮得上阿禾的方法,即使冒着被管事大哥发现而挨罚的风险,小绮还是尽可能地在暗中帮助阿禾。阿禾一直都知道,一直都知道这个朋友对自己有多好。
阿禾的心中,此刻之所以如此平静,是因为他动了一股念头:或许,死在小绮手上,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束生命方式。至少,自己不会怨…… 不会恨…… 不会遗憾……
这一日,是明月旗举行的日子,是明月寨众少年互相残杀的日子,也是明月寨一夕覆亡的日子。
傲穹和顾护法,这时正稳稳端坐于广场前方台上,观望场中比武景况。
傲穹嘴角扬着一抹浅笑,眼神透出期待的光彩。顾护法却是嘴唇紧抿,眼神流露难舍的黯然。
此刻,小绮正立于比武场中,面对他在明月旗中遭遇的第一个对手。两人各自站立一方、定睛相望,却是谁都没有出手。
广场上一片寂静,空气中透着令人窒息的沉闷。此时,一阵清风拂过,扰乱了原本静止的画面,将几片落叶扫起,其中一片掠过了小绮眼前,暂时蔽住了他的视线。
对手心道:“就是现在!” 足下一蹬,急跃至小绮身前,一掌疾出于小绮胸口。
对手也是在明月寨中一路训练上来的少年,身手自然有一定水平,这一跃身一出掌,都只眨眼间功夫,可惜小绮应敌从来不依赖双眼,他的感气能力向来高出常人一截,依凭着对手气劲,已在心中把对方攻击来势掌握得清楚了。
只见小绮身形一闪,避到了对手身侧,右掌一出,劈击中了对手腰部,对手一中掌后心便乱了,忙把右臂向身旁一挥,只想赶快把小绮赶离身边。但见小绮把头一低,躲过后手挥击后,左掌一出贴住对手右臂,将其向后一股强压,右掌向着对手胸腹部又是接连两掌。
对手连出两招,不但尽皆落空,反倒被小绮趁隙反击得手,心里又急又慌又乱,出招愈来愈快、愈来愈狠,却愈来愈没有依循、愈来愈没有条理,连出十数掌,都像是胡打乱击,不但没中目标,更徒然空耗气力。
那小绮也不知何来神聪,面对对手接连出招,不惊不惧地一掌做挡驾一掌做反击,到位精准、劲力强实,在挡下对手十多掌同时,也回赏了十多掌答礼,而且招招命中,绝不空摆架势。
那对手连续中招,身形已经站立不稳,往后踉跄退走,两手按住胸腹,嘴角淌出血丝。
小绮望着眼前这个不是对手的对手,心里有些犹豫:我该取了他性命吗?
其实小绮若决心取他生命,方才那十几掌中早有机会可以痛下杀手,但他始终心怀犹豫、掌下留情,只因他从来没有杀过人。
在明月寨这两年,小绮与人对战过无数次,他早已没有当初刚进来时的怯退生涩,对付阿禾以外的对手时,小绮是绝不保留的,总能在最短时间内击倒对手获胜。
但平日的对战,只要将对手毫不保留地击倒便可,现在却是要毫不保留地夺去对手性命。小绮再次迟疑了,他已经好久没有在对战中迟疑过了。
小绮心道:“我与你没有冤仇,我不想杀你。可是我非杀你不可,因为有个与我有冤仇的人,在明月寨外等着我,等着我去找他报仇。我一定要活着出去!”
念及此处,小绮心中浮现出那黑衣蒙面人的身影,小绮把眼睛一闭,仿佛看到那黑衣人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小绮的怒气上来了、杀意上来了,足下奋力一跃,飞身往前,向着那黑衣人当胸狠劈双掌。
那黑衣人似乎惧怕了,身体摇晃不稳地向一旁闪躲而去。小绮心道:“想逃?没那么容易!” 两臂一转、掌面一翻,探到那黑衣人后背,带着十成气力,轰向那黑衣人背心。那黑衣人惨叫一声,吐出一大口浓稠鲜血,身子直倒而下,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后,再也不动了。
小绮把眼睛张开了,望向倒在地上的尸首,那根本不是什么黑衣人,那是一个年纪大不了自己多少的少年。小绮原本愤怒的神色收起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哀戚的面容,他缓缓走向前去,俯身凑近到那具尸首身边,他伸出了右手,轻轻地将地上那少年翻白的双眼阖上。
小绮站起身来,缓缓地转身,再缓缓地离开比武会场,他行进得极为缓慢,因为他发觉自己的步履此刻竟是如此沉重,一如他坠下去的那颗心一般。
在接下来的对战中,小绮就这么靠着想象黑衣人的影像,靠着把每个对手都当成自己的杀亲仇人,连续击杀了五个对手。每杀一个人,小绮的面色就更凝重一分,眼神就更沉郁一分,他的心中有万般无奈,却是别无选择。
傲穹似乎对其他少年的比试全然不放在心上,他的双眼始终紧盯着小绮看,不管小绮是在场上还是场下,傲穹都专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傲穹每见到小绮击杀完对手,就会有意无意地点点头,似乎是在称许小绮表现。当小绮下场休息时,傲穹又会观察小绮的神色表情,当小绮出现悲伤的面容时,傲穹会微微摇了摇头,似乎颇不苟同小绮情绪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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