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手》？你是说，你想听我唱《牵手》？”阿莹拉住林冲的手，林冲看着阿莹的眼睛，跟她确认她刚才说的话。

武汉市精神疗养院的活动大厅，正举办庆元旦的节目汇演。这些在常人眼里充满着奇思异想，行为怪癖的患者，在医护人员的眼里，却各有各的故事，各有各的秘密花园。他们相互信赖，相互理解，如果没有对比，这里何尝不是一方乐土？

阿莹点头称是。林冲知道，这是快十年没唱过的老歌了，当时，他是全校最能唱歌的老师，特别是这首《牵手》，简直成了他的主打歌。可今天怎么阿莹想起来让我唱呢？“她想起来了我是谁了吗？我不再是林老师同事了吗？”

林冲跟院长一提，他们果断觉得这对阿莹的恢复是个绝好的时机，于是即刻为林冲准备伴奏。

“可我都忘了词儿了，能不能打印一篇歌词？”林冲稍有点局促。

“那还不容易，这电视屏幕上有显示，你要不想看，我们给你抄一份，不着急。等下一个节目小合唱结束后，你就来。”林冲连连称是，就回到阿莹身边，跟她说，“没问题，他们准备伴奏，一会儿我就给你唱。你以前听人唱过这首歌是吗？”林冲故意问道。

“当然了，我们家林老师唱过，唱得特别好。不过他老也不唱给我听了。”

“嗯，好吧，我给你唱。”林冲已然是阿莹眼里的“林老师同事”，他握住阿莹的手，感觉新鲜而遥远。他以为，他会在头脑里哼唱出牵手的旋律，却完全没有，他思想里竟填满了阿莹上课时的身影，回家备课的背影，以及她出事后，他拿着她所有的讲义，欣赏那一页页娟秀的字体。

他记起了许多阿莹写的文字：历史主要由艺术镶嵌而成。他还记起她用红笔写下：真正的美术史家，要能鉴别什么是平平之作，什么是佳作和杰作……要能追踪出各种风格的起因、变化和根源，以及进步和衰落的原因。以及她用粗粗的笔写下“高贵的单纯和静穆的伟大”……他好像被什么点拨到一样，瞬间成为了研究阿莹的美术史家。他理清了阿莹成就的脉络，以及阿莹风格的形成过程。

阿莹是优秀的美术史老师，虽不自己画画，但对各国经典美术作品熟捻于心。也许正是鉴赏与研究的态度，让她无意识中埋下了创作的种子，只待阳光雨露、清风破土，便会发芽生长，无可拦阻。那些读过的文字、抚摸过的线条、爱慕过的色彩，都默默潜入她的血液；瓦萨里、温克尔曼、康有为、蔡元培等大史家的美学态度和哲学思想，也随着时光的迁移，滴滴渗入她的思想。在经历了那场意外之后，那颗深埋的种子，开始躁动不安，开始日益疯狂，以至于在精神疗养院里诞生了伟大的作品，也到达了常人难以企及的艺术水准。

“林老师，给，这是歌词，您准备一下，马上就到您的节目。”一位护士弯腰走到他们身边，交给林冲一张A4的纸，上面用钢笔抄着《牵手》的歌词。

阿莹一看眼睛都放光，跟他说，“快快，到你了，你好好唱啊，我给你鼓掌。”

林冲沉了沉气，慢慢站起来，他用手拍了拍阿莹的肩道：“阿莹，我好好给你唱，你也好好听。”

随着那熟悉的管乐前奏响起，林冲离开座位，走到所谓的舞台中央。他握紧麦克风，眼睛望着阿莹，她正用仅有的一半视力，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因为爱着你的爱，因为梦着你的梦

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幸福着你的幸福

因为路过你的路，因为苦过你的苦

所以快乐着你的快乐，追逐着你的追逐

……”

他看到阿莹流着泪，目光里开始泛出惊奇，林冲突然不敢睁眼，他发现根本用不着看纸上和屏幕上的歌词，每一个字和每一声呼唤，都是甜蜜的唤醒与久违的情深。阿莹激动地跟坐在她周围的病友及医护人员嚷道：“你们听，这是我们家林冲唱的，好不好听？林老师，林老师，加油啊！”无人听得清她在嚷什么，只有林冲听得到，感受得到，他被这呼唤唤醒了，阿莹也被这歌声唤醒了，他望向阿莹，那眼睛里闪烁着初见时的喜悦，她的遗忘换来了恰好的记忆，她的记忆恰好帮助她遗忘了不必长留的痛苦。这是上天给他们最大的恩赐吧。

林冲跑过来，抱住阿莹，痛哭起来：“莹，你好好看看，我是谁？我叫什么？”

“瞧你那傻样儿？你哭啥呀？唱首歌就感动成这样？赶明儿我要同意嫁给你，你还不发疯？”

林冲确认阿莹认出了自己，他一边抓着阿莹的肩膀，一边激动地冲着医生说：你们看到了，她这种情况是不是就叫奇迹？她算恢复了吗？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医生虽不能确定这算彻底恢复，但从眼神看起来，阿莹精神状态非常良好。不仅没有恐慌，而且没有爆发任何不可预测的情形。医生跟林冲说，这两天让他跟阿莹住在一起观察一下，如果真的保持稳定，他们是可以考虑让阿莹出院的。

就这样，一曲老歌让两人真正越过多年的坎坷，重新牵手。他们在疗养院又呆了几天，阿莹除了不再画画，其他一切都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跟林冲更像是从恋爱开始，重新活过。

这以后，阿莹再也没有拿起过画笔。

未完待续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 第143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