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汛又一次让南方多地陷入了严重的洪涝,而今年以来北方持续的干旱同样令人心焦。
我记得央视晚间的《新闻观察》节目曾经播过一期大旱下的西刘庄的特别节目,采访中了解到当地近年常常发生大旱,久不下雨,土地龟裂,粮食严重歉收,人畜饮水困难,甚至连农民自己打井都找不到水源,后来当地政府请来专业的探测人员颇费功夫的终于找到一处合适的地点,开始连夜施工为村人钻挖机井,机器整夜轰鸣,而这巨大的噪音在村人听起来却无比美妙,对他们来说这是得救的乐章,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动听呢!
看此节目,不禁让我想起了许多关于水的事情。
其实说到水,我本身是带着恐惧的,不谙水性的我在幼年就有好几次不慎落水的惨痛经历,而在外婆家大山脚下那条大河边,我曾在清澈的河边玩水而被水中不明生物蛰了一下,疼痛钻心,从那以后我就更不敢随便置身水中。再加上一些影视节目的影响,水中的世界对我来说意味着凶险莫测和怪物频出,因此,每每洗头洗澡我从来不敢闭上眼睛,因为一旦双眼在水中陷入黑暗,脑子里便无端臆想出很多恐怖的画面,感觉自己像是被完全暴露在危险之中的婴儿,毫无抵抗之力,又像是被高手重重包围的三脚猫之辈,无论摆什么架势都破绽百出,黑暗里无论任何方向的一击都足以使我当场毙命,黑暗中的水流声带着阴柔邪恶的攻击性,又像是掩盖罪恶和侵袭本质的美丽皮囊,可以吞噬一切,令人窒息!
但对于地球上的生物,尤其是人类来说,水乃生命之源,因此我虽惧它,却更离不开它,某种程度上来说,水对于我更像是灵感之源。往往在水流冲击头皮肌肤的一刻,会思绪泉涌,文字便如同溪流一样在脑中汇成湖海,而令我兴奋异常。所以古人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上善若水,修行者常常以清水沐身,都不是无故而为。
十多年前我一人回到了江苏老家,之后每常和妈妈通电话,说到家里境况,她总会叹气:“天太旱了,总不下雨,冬天也看不到雪……”虽然近些年气候异常,但是北旱南涝的气候格局总体上还是没变。我未曾亲身经历过大旱,却常常遇到水涝,炎夏之时,连续的暴雨过后,街道马路便成汪洋,我曾几次拎着鞋趟着过膝深的积水回家。其实在我印象中,十多年前的当地也没有太过干旱的情况,我依然记得每到汛期,雷电交加暴雨连天,原来静静的小河沟都会变成湍急的激流,河流漫过上学的必经之路,学校甚至因此而停课。而及膝深的冬雪甚至要把天地都连缀成银白的一体。
那时候屋前菜园里有一口直径一米多的水井,井水清冽甘甜,几家人吃水用水全部来自此井,每天早上开门的第一件事便是到井边担水。村头还有一口大机井,做灌溉之用,而一些有条件的人家则会在自家当院打井用水泵压水。盛夏之时,将啤酒、西瓜等没入井水里,取出后饮用绝对是消暑佳品,一点不比冰箱的效果逊色!
虽然井水有种种好处,但到了冬天,井口往往覆盖厚厚的冰层,湿滑难走,而且每天担水也着实不便,大约是94年,村里全员出动,开始架设自来水管道。在山沟最靠里择一处地方修建起一座蓄水池,然后挖掘壕沟,铺设水管——一种白色的塑料管。挖沟铺管是一项大工程,那时候我大约8、9岁,晚上放学回来,还常常到工地送水送饭。
壕沟约有半米宽,一人多深,挖出来的土石被一锹一锹地从沟里扬到沟面堆在两边。我喜欢在沟上跳来跃去,看着边上的土石簌簌地往沟里落下去,在西斜的日头下,想象自己如一个身手矫健功夫不凡的绝世高手,在尘土飞扬中一骑绝尘奔往回家的方向……
在村人齐心协力的努力之下,家家户户都安装上了水龙头,清冽的地下水经由蛛网一样的水管流淌到各家各户的水缸里,饭锅里,水杯里和人们兴奋激动的心房里……而与此同时,村里的水井便陆续被荒废、填平,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成为了永远的记忆。
饮水工程正式完工之后,在村中心那棵大核桃树下,竖起了一方水泥碑,正面刻着“xxx村饮水工程纪念”几个大字,背面则是近百字的工程简介,我还记得当时工作人员先用铅笔在碑面打上网格线,然后再用刻刀刻下工整秀气的小楷,最后用漆描红。飘散着油漆味道的白底红字的石碑显得格外的醒目和喜庆,直到二十年后的今天,回到村里,依然可见这块碑,岁月侵蚀,字迹斑驳,不过每当走过碑前,总令我心头一热,脑中依然会浮现出当年村人们热火朝天干劲十足的开工场面。
俗话说:“吃水不忘挖井人。”而我们亦不会忘记当年为这项惠及全村百姓的饮水工程挥洒汗水的人们,或者换句话说,他们的汗水汇聚成碑矗立在村里,更矗立在每一个村人的心里!
然而眼前的现实却又令村人陷入困境。前些年钢铁行业火爆,随着当地矿企的不断扩张,临近的几个村子和同村的几个村小组陆续搬迁,原来的居住地、山地、耕地被征收而变成了厂房和尾矿库,仅剩下老家所在的村小组,被一座尾矿库拦在身后,北方气候干燥,日常空气里便夹杂各种粉尘,道路由于往来穿梭的重型卡车的碾压而变得坑洼不平,同时由于矿场的日常生产用水量极大,一旦长期没有雨水,不但村里原来修的小小蓄水池会常常断供,就连原来绕着村边的小河沟都干涸成道路了,如今很多人家又开始自己想办法钻井取水,地下水位不断下降,使得钻井成本不断上涨,仅仅几年之间,村人吃水却一下子倒退了二十多年。
对于这种现状,并没有相关部门出面帮助大家解决困难,反倒是这些年来搬迁的话题在村人中间越传越盛,大家总觉得邻村邻组都已经搬迁出去了,总不可能剩下我们这孤零零的一个村小组,总有一天也会搬迁的,于是为了搬迁时能够多一些补偿,疯狂的建造房屋,不惜把本就微薄的收入全部投入到开垦荒地,栽种苗木上,甚至为此而背上沉重的债务。小小的山沟里现如今已经密密麻麻全是房子,本就窄的可怜的泥巴小路更是被果木和田地欺占得无法下脚,人人都梦想着搬迁的那一天获得巨额的补偿款,从此便能脱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每每回乡见到这些景象,心中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不知是为日渐老去的父母还是渐渐陌生的故乡……
故乡在长城脚下,燕山山脉,著名的板栗之乡,燕山板栗在全国也是知名的优质品种,农村几乎家家户户以板栗为主要收入来源,为什么没有人来好好规划一下当地的特色农产品的发展,而却一味的集中在炸山开矿上呢 ,那么多的栗树良田被山一样的矿石淹没占领,曾经满山连绵的青纱帐如今只剩下裸露的灰白的石料堆,如何不令人心痛!虽然口口声声说的是:既要金山银山,也要绿水青山。然而这毁青山为荒石冢的行为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停止!这毁掉的不仅仅是山,也毁掉了村人的生活,更毁掉了许许多多人曾经淳朴干净踏实奋斗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