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风景在田埂间舒展,新竹的绿,油菜的黄,一浪接着一浪,仿佛追逐着阳光的律动。泥墙黑瓦的农舍里,袅袅溢出炊烟,鸡公唱鸣,乡狗浅吠,苏家吆喝水牛李家吆喝村娃的长调,悠悠穿透清晨的薄雾。午后的光阴在一个日头下慢慢地走到了黄昏,斜进灶间的阳光,把尘埃曼妙的舞蹈定格在半空中。夜风轻送,送来竹影婆娑,送来叶与叶的呢喃,和桂子的暗香浮动…
故乡,以这样的声色封存在我的记忆里,它飘若飞鸟,在许多不经意的瞬间,轻轻掠过我的心尖,碰触处激起一丝隐隐的痛,隐隐的甜。在暗夜里,我聆听着它清澈的鼓翼之声,啪啪,啪啪,近了,仿佛更近了…
我来自大山,无论我在哪个别处生长。
我身后那些土朩结构的小屋,就是这个世界收容我的第一个驿站。
大山外步履匆匆的一年,只是大山内炊烟袅冉的一日光阴,所以,青山不老,阔别了整二十年的故里村庄也依稀旧日模样,鸡母带着鸡仔在翻土找食,土狗在汪汪,灰墙乌瓦散落在碧油油的菜畦和果园里,黑黝黝的土壤让人羡慕得直流口水,风中飘荡着的野花的香、大肥的臭和焚烧草木灰的气息。
如果以为时光独独厚它,在此静止不动,那就错了。
村口那泓清洌的溪流几近干涸,曾祖太公栽下的山茶树了无踪影,小时候让我爬在她背上撒泼蹬腿的婶婆已经离世了…再看看邻家舅母,当年泼辣麻利的一介农妇,而今萎缩得还不如一粒干瘪的核桃。而堂兄,从前挑着上百斤山柴健步如飞,每回为我捎带一把山哆呢或鸡蛋果的堂兄,如今佝偻着背、扯着我们不停地叨叨絮絮,再也不是那个寡言少语、凡事成竹于胸的兄长了…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么多年我也忘不了…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其实我也不明了,我的故乡啊,你究竟是哪里好,大概我也是鬼迷心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