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高三四班的门牌下,站着一个健硕的瘦高老头,用手捋着新剪的头发,原本灰白了的头发,今天却是清一色的黑亮,整齐,精神。
铃声,照时响起。
老头胳膊下夹着三角的木质格尺和快翻烂的教案,平时驼着背的老头,腰板挺直的出奇。老头昂首大步迈进教室,把格尺轻放在三尺讲台上。
老头环视教室,眼神犀利却也温暖。他似乎在仔细记下坐着的每位同学的脸,如威严的教官看着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也如慈祥的爷爷看着伏在身下宠爱的孙孙。
藏蓝色布衣夹克,拉锁拉到胸前,露出干净的白色衬衫,笔挺的黑色西裤,皮鞋如每天一样的亮堂。像极了电视里的穿着着老式长衫的先生。
2.
“上课!”老头提了提嗓子。
“起立!”班长喊。
“老……师……好!”高考临近前的几堂课,大家都呼喊的格外卖力,这种情绪和力量毫不掩饰的没有不舍的哀求,而被即将挣脱枷锁的欢呼全部占满。
“今天,我再给大家讲一道例题,这是xxxx年的高考原题。”老头一本正经板着面孔说道。
伸手在笔盒中,挑出一根新粉笔,掐断笔头,扔在笔盒里。
转身,在黑板上写着板书,每一笔都用尽力气,每一划都要刻在黑板上。
写完题目,身子转回,看着我们。
“大家先看看这道题,想一想,该怎么解。”
老头背过手走下讲台,在思考的学生中穿梭,有时会和把圆珠笔柱在下巴的学生一起看看黑板题目,再看看学生在草纸上计算的过程。
笑了笑,不言语,不评价,不作声。
老头重新回到讲台,拾起黑板下槽盒里的半根粉笔,写下一个大大的“解”,用力点下两个点,分别拧了一下,冒号。
紧接着开始起笔解题的一个个步骤。
一边写着,一边转头看着我们,笑着说:
“这块儿你该想到哪个定理啊,对,根据这个定理。”
“这块儿你该想到哪个公式啊,对,是这个公式。”
老头依然像是哄着他的小孙孙一样,自问自答。
3.
书写结束。老头缓缓的直起腰,欣赏着自己的创作。
“这道大题,过程你写成这样,这么清楚,这么完整,过程里定理公式都有,批卷老师想扣分都找不到理由。”
“漂亮不?多漂亮!”
老头对我们边乐边说,自夸自擂,说着自己的单口相声。
老头把剩下的粉笔头放进笔盒,又拾起新的整根粉笔,还是用力掐掉笔头。
抬起胳膊,重重的在题目上点了又点,圈了又圈。
“同学们,注意一下啊,这道题已知里的这句话!这句话,就是这道题的闪光点!”
他原本笑时聚起来的皱纹,禁锢了起来。
“这道题,虽然只有这一个闪光点,但它是成功的,那就是好题。同学们,这道题就像我们的人生,不需要处处精彩,只要有过1个或者2个闪光点,那你就是成功的!”
“你可以平凡,你可以平淡,但是一定要让自己的人生有过闪光点!”
“这是我给你们讲的最后一道题,也是我作为老师讲的最后一道题。好了,在高考前我要再送给你们两句话。”
老头,再一次用手里一直掐着的粉笔在空白的半块黑板上,潇洒的“挥墨”写下: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展云舒。”
“无论高考的结果怎么样,都要记住这两句话。不仅是高考,在你们未来的路上都要记住这两句话。”
“好了,最后我还是祝大家都考出好成绩,哈哈哈哈哈。大家自习吧。”老头向大家摆了摆手,像是挥手告别,又像是下着最后的命令。
老头攥着剩下的半截粉笔,久久没有放下。
想要放进盒子里,又抽回胳膊,又要放下,又抽回。
讲桌上右上角,每天上课前,课代表都会把洗好的湿抹布放好。
老头把粉笔在抹布上,擦了又擦,滚了又滚,还是悄悄的放进了兜里。
4.
02年高考,至今14年已逝。
已不记得老头儿讲过的是哪年的高考原题,也不记得老头儿强调的是哪页的定理公式,我只记得那年老头65岁,是老头返聘后他在三尺讲台上的最后一节课。
那年老头在黑板上写下大大的“解”,帮我们解了那道曾经的某年高考题,而人生的考题,他帮我们留下了他的定理和公式,剩下的过程,注定要靠我们自己一个人去解。
我不知道老头现在是否健在,也不主动去打听老头的消息,因为未知,老头就永远如那天一样的站在课堂。
阳光从明亮的玻璃窗中,透射进来,洒在老头的脸上,汗水闪着光,老头弯着腰,黑板上,白色的板书飞写的潇洒,一直没有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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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这里本该结束了,
但是,
真的好想再走进您的课堂,
真的好想再举起一次右手,
真的好想再回答一次问题,
您笑着指着我,
“好,xxx,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嗨,老头,您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