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天子一朝臣,侯三想,当务之急是先换掉会计老王,他太熟练了,且老王当会计的时候没把他侯某当人看,寒酸呗。现在,侯三在穿衣镜前将自己身穿的他当时抱着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的心情为竞选演讲买下的一套笔挺的灰蓝色哔叽西服上下打量一通,这人靠衣裳马靠鞍,说的一点不假。
侯三再研究研究自己的五官,一下子有了惊人的发现:谁说我侯三尖嘴猴腮呢,这天庭很饱满的嘛!以后谁再叫我“侯腮”,看我不揍扁他!侯三于是握紧双拳作拳击状,然后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天真地笑了。对,换掉老王,还有个原因是,当忽然公布他侯三竞选成功时,他发现面带不平之色的其中就有一个老王。就起用去年才分来的小赵吧,那家伙忠厚老实,懂得礼貌,三巴掌拍不出一个响屁,钢筋棍儿也撬不开他的牙,不得罪人,跟谁关系都好,是干会计的材料。
其他成员的位子也该动一动,中央换届选举还动大手术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理儿都是一样的,他谁还能咋的?上头的指示就是领导班子年轻化嘛。我看那些有上劲心的,能尊敬领导、唯领导马首是瞻的,都是些年轻人。你看那个李志伟,都三十好几了吧,肚子里有点儿货是不错,成天戴着个近视镜,装成一幅学究样,除了工作就是看书,上网,写豆腐块儿,人际关系一点儿不懂。吓! 瞧他先前把才上调的马科长给开罪的,自己还不知道为什么,还说什么走自己的路,呸!德行!
还有那个熊本才,是也有那么一点点才,吃仗!还有那谁?噢,金凯丽,倒是才貌双全,让男人倾心,可惜却是朵刺手的玫瑰,要不是生就一张好看的脸蛋儿,她能“风雨不动安如山”?而韩小小却刚好相反,论品貌她没有,论才气她全无,但却常常捏弄出娘娘腔,装出一副娇小可爱的样子,和男同志讨论问题时头发能蹭到人家的胸口,逗引得男同志心里痒痒。她其实就是一块臭肉,可她能年年评先评优,这里面的猫腻儿恐怕只有傻瓜不知道。
侯三占用了本应该用来休息的很长的时间将他目前的手下全部琢磨一遍。他总结一条规律,那就是:能力充其量算个屁,关键靠会混。上一届的马科长不就是这样用人的么?人家照样升了。侯三想,虽然以前没有当过官,但是前有车,后有辙,如果连当官都学不会,那就笨得只配投河自尽了。
侯三觉得目前摆在面前的除了如何用人以外,还有就是几天后他就要发表一篇慷慨激昂的就职演讲了,这演讲和背书可不同,背稿他是早已经背下来了,要想让人心服,知道他侯三天生就是当官的料,一是得脱稿,不能照着念,谁还不会念啦;还得像演讲的样子,就是得有派头,说白了,就是既然当官了,说话就得像个官样,比如“嘛”“啊”“这个”要多带一些,比如向听众要掌声了,声音要格外响亮激昂一些等等。
他接着就在头脑中回忆上一任的马科长讲话时的口吻:家和才能万事兴嘛,关起门来说,啊,咱们是,啊,打火求财,哎,我们要,啊,拧成一股绳儿......”想到这里,侯三的思想打岔了,也没见他马科长将“同志们”“拧成一股绳儿”,到是和韩小小拧得怪紧的,这在整个科室几乎成了公开的秘密。韩小小这个小狐狸就是有能耐......
他又想到上上一任的那个胖头刘科长,讲话的时候正话还没有口头禅多:“同志们,这个这个,唵......”搁一般人那叫罗嗦,思维不清,神经错乱。刘科长那就应该叫做派头,官腔。
还有也是才调走并且扶了正的上一任的那个脱了发的个儿高得跟面条儿一样的孙副科长,当上副科长以后,讲话跟人说话腔调都变了,讲几句爱哼一下鼻子,这是他的个人风格。
侯三想,这次就职演说很重要,虽说他侯三当上这任的科长已经是板上钉钉,但要想叫人很快愿意服他,一是得显出自个儿有水平,讲话时除了“嘛”、“啊”、“这个”不得不带一点以外,关键是不能拖泥带水,要思路清晰,方方面面考虑周全,得让人觉得自己能给整个科室带来光明的前景。先许以利,空头支票也得开,然后我再拖死你,等到明白要反抗的时候,我侯某的威信已经树立起来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这次讲话,对老王、李金伟、熊本才也得肯定其业绩,“将欲夺之,必先与之”,我得承认我侯三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谦虚一下有什么了不起?这叫策略。
金凯丽嘛,这次也给她当作“巨人”之一表扬一下,只要她能好好表现,完全可以用新的眼光来看她。而韩小小这尾金鱼,钓她压根儿不用钩,她自个儿能顺着竿儿往上爬,先不用搭理她。
就职演说如期举行,侯三终于坐上了梦寐以求的主席的位子,演讲和预期一样顺利,也许还要更好一些,因为他在想好措词和拉好官腔的同时,居然还有机会琢磨主席台下的几十位员工的表情。他自然先微笑着将目光投向将要接受他这位即将走马上任的新科长表扬的“巨人”之一金凯丽的好看的脸上,金凯丽只淡淡地扫了一眼侯三,就埋下脸去看杂志。
侯三想,这个金凯丽呀,还个微笑也不肯。但侯三的信心确实被韩小小给鼓励起来了,因为当侯三讲到慷慨激昂的时候,恰巧将他的和蔼可亲的微笑着的目光投向韩小小,他看到韩小小恨不得从位子上站起来,双掌合在一处准备拍,脸上挂着灿烂的笑。然而侯三并没有听到韩小小的掌声,原因是,韩小小环顾四座,发现没有人鼓掌,也就偃旗息鼓了。
“上一任马科长就职演讲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侯三也只能这样自我安慰了。至于老王、李金伟、熊本才,在表扬他们的时候,只是将嘴角的肌肉略微向两边一拉,而且转瞬即逝。其他人全作麻木不仁状,好象对利益也不感兴趣,修炼得几乎达到境界。侯三想,管他们呢,我宰相肚里能撑船,以后威信可得树立起来,怪不得人一旦当上领导了,脸就拉得跟驴脸一般长,黑得跟锅铁一样样的,以后怕是也不得不这样,那是后话,他现在只要一气呵成地将演讲进行到底。
很快也就进行到底了,讲到末尾的时候,嗓门特别大,还喊了一个响亮的口号,正在打瞌睡的几位员工也不得不振作起来,当他们正准备认真地领悟讲话精神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噼里啪啦”的稀落的掌声,这证明演讲结束了。不管下面的反映怎么样,侯三觉得就演讲本身而言,还是达到预期的效果了,应该庆幸。
侯三把他准备好的但是一眼都没看的演讲稿小心地夹进文件夹放入公文包,站起来,朝在座儿的也准备离开的员工们鞠个躬,一脸谦卑的笑,然后将公文包夹在腋下,一个漂亮的转身,迈着轻盈的步伐昂然地离开了会场。
(完)